南湖鹿徑

從南湖主山下來之後,前往東峰途中,我再也按捺不住,任性地離開山徑,順著一隻大鹿的足跡跟著走過去。我站在風化的碎石坡面上,仔細看著一道新鮮且濕潤的腳印,一旁有即將盛開的玉山薄雪草與高山艾草,痕跡透露著水鹿是毫不遲疑從稜線直接走下數百公尺下的乾溝。

我慣性的將右腳微微向下踩出試探的腳步,內心擔憂碎石坡面無法支撐我的體重,發現並沒想像中的困難之後,小心翼翼地學著牠的步伐,竟然也放鬆心情,不疾不徐任憑鹿帶著我走。

我一點都不擔心過於暴露的碎石坡,好久以來累積的經驗告訴我,只要水鹿可以走,人就可以走,所以只要好好跟著鹿走,我一定可以安全抵達較為和緩的山坡上。

(郭彥仁提供)

果不其然,在碎石坡逐漸轉為陡峭山壁前,足印巧妙帶領我迂迴腰繞一顆玉山圓柏,從大樹的後方而下,很快地,我就站在上圈谷的乾溪溝上,路上不僅有水鹿的足跡、山羊、竟然也有登山鞋印,看來是某位莫名其妙暫時迷途的登山客?

這是一條熱鬧的四叉路口,我仔細看著登山鞋印,登山客抓住方向順著乾溝往圈谷走了回去。山羊看來又爬回稜線上,這很符合牠們喜歡依靠在裸露的崩塌地上的特性,我下意識的抬頭尋找南湖東峰破碎的岩壁之中,是否正巧會有隻羊正在窺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剛剛引我而下的水鹿足印似乎往森林裡走。我看了一下時間,早上 8 點半,喜歡在清晨覓食的水鹿,此時喜歡找到一處舒服的草叢堆中休息消化。或許牠就在不遠處的圓柏叢中。

我毫不遲疑,一個箭步跟了上去,一進到圓柏樹下,突然之間,痕跡訊息不斷湧進眼裡——這邊不只有一隻鹿在活動,眼下出現大大小小的足印、休息的臥痕,依然溼潤的排遺和樹幹上年復一年的磨角痕,簡直就是水鹿的祕密休息室,我可以感覺到在不遠處的圓柏樹下,似乎有個牠正在看著我。

風吹著霧竄進森林裡,水氣卡在圓柏樹上,多了一份靜謐,我知道一定有這麼一隻鹿正在不遠處,牠可能已經嗅聞到我的氣味,聽見我不小心踩斷樹枝的聲音,只是牠依然不露聲色,靜靜躲在大樹旁等待我離開。或許牠暗自竊笑著我要花多久時間才能發現牠就坐在那?或思考著為何人類竟是用如此拙劣的步伐。

即便如此,我早也明白,不過我只能任性著,屏氣斂息、壓低身形,在圓柏森林之中或鑽或爬,盡量放輕步伐,繼續跟著鹿走。沒多久,鹿帶著我爬出東峰上的碎石坡地,不行,我不想再往上了,只能與你說再見。不過沒關係,另一頭大鹿的足跡適時出現,帶著我走向另一處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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