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是一席流動的饗宴。電影《午夜巴黎》中，創作遇到瓶頸的美國作家拜訪巴黎，夜幕降臨時，他心馳神遊於精彩輝煌的舊時光，魔幻地走進二〇、三〇年代奔騰咆哮的文化場景。藝術史在眼前鋪展開來，藝術家、作家、文人雅士都在眼前，甚至和他有了交流；霎時間，源頭又有了滾滾活水，使他流連忘返。事實上，美國在經歷一次大戰後，「迷惘的一代」（Lost Generation）出走至巴黎尋找新生活，同時立體主義、超現實主義、達達主義等浪潮在此狂飆，一時之間巴黎風起雲湧。超現實藝術家達利跨刀和西班牙知名大導布紐爾合作《安達魯之犬》，美國前衛藝術家曼雷（Man Ray）出現在尚雷諾瓦《幕間節目》中，今日所謂跨界（crossover）和合作（feat.）的概念，百年前早已在藝術家的交流間盛行。
電影原來理應是動態影像的藝術，從《火車進站》發展了二十多年，所有影像創作者都在思考如何實驗純影像，借助蒙太奇的原理，玩出最令人驚嘆又吸引人的故事。如法國知名電影《大藝術家》所描述：有聲電影從二〇年代末起逐漸普及，聲音雖然讓電影的體驗更迷人，卻也終結了影像本身發展出獨立生命史的可能性。儘管如此，以尚雷諾瓦為例，他在約莫十年後完成推出《遊戲規則》，幽默犀利諷刺上流社會，成為法語電影史的不朽經典作品。或許可以說，在二〇年代恣意實驗影像語言的創作者，那些探索和前衛手法，都逐漸形塑出三〇年代更精緻完熟的作品。
近日烏克蘭總統在坎城影展開幕典禮上，援引知名默片導演卓别林《大獨裁者》典故，句句珠璣充滿力量，令全場電影人動容。法國電影資料館創立者之一昂希．朗格瓦（Henri Langlois），曾經也在納粹佔領法國期間，大膽在自己母親家中私下放映《大獨裁者》，幾乎像是個人對於時勢的反抗行動。法國新浪潮代表導演之一尚盧・高達曾自稱是「朗格瓦的孩子」，朗格瓦在時代動盪中不斷收藏電影膠卷，一開始甚至藏在公寓的浴缸中，全因他的堅持和努力，默片時代的珍貴作品才得以流傳至今日。在他的放映活動中，看得見來自美國、日本、全世界各地的收藏，有時甚至只有外語字幕，前衛的節目編排方式，開啟影迷們的有機討論，深深影響了包括法國新浪潮世代的導演。
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於6月3日至7月31日推出「法國經典影展：自由是我們的！」，聚焦二零至三零年代的經典法語電影，單元分為〈自由超越想像〉、〈她們選擇自由〉和〈尋找自由出口〉，以自由精神作為核心主題：〈自由超越想像〉單元中筆者特別推薦大眾知名度相對較低的尚．艾普斯坦（Jean Epstein），他曾提出諸多前衛影像理論包括影像有靈、影像之邪惡等，1923年完成作品《忠實的心》，影像語言今日看起來毫不過時，甚至已有超越同代人的完整蒙太奇手法，本次影展將展出他的 《三面鏡》及《厄舍府的沒落》兩部作品；〈她們選擇自由〉聚焦電影中女性角色的主體性動機和生命故事，然而筆者更想推薦片單中唯一女性導演潔嫚・杜拉克（Germaine Dulac），原是女性主義新聞工作者的她，將電影視為純影像的藝術形式，更是印象派和實驗先鋒的實踐者。她在1923年完成《微笑的布迪夫人》，故事關於一位熱愛閱讀卻嫁給平庸丈夫，被困在婚姻裡幻滅的故事，可說是第一部女性主義電影。今次展出她的《貝殼與牧師》，也有大膽禁忌的女性情慾探索。
本次「法國經典影展：自由是我們的！」引領台灣觀眾回顧法國精彩的二〇至三〇年代，一舉放映多部形式自由充滿前衛精神的經典作品，檢視法國電影重要底蘊，也重新找到與今日影像發展的連結。
《三面鏡》
改編保羅・莫朗的同名小說，導演打破一般拍攝愛情電影的手法，利用三名女子的視角，闡述這段戀曲：優雅高貴的英國女人、來自俄羅斯的女雕刻家以及平凡的法國女子。她們各自面對與男子戀愛的混亂迷茫，三段關係似乎都搖搖欲墜，即將分崩離析。導演以三段零碎又迷濛的視角，質問世間情為何物？女人又為何為男人痴狂？觀眾宛如坐在三面鏡前，一不小心就深陷重疊與分割的幻影。
《厄舍府的沒落》
男子參觀亞瑟家族的豪宅厄舍府，此時他發現朋友羅德里克正為他美麗卻虛弱的妻子瑪德琳畫著肖像，隨著畫作漸漸完成，妻子的病情也產生了變化。死亡的威脅與等候幽魂的暗示，讓不安開始蠢蠢欲動，透過慘白的特寫鏡頭以及刻意營造的角度，將故事內對厄舍府的恐怖及神秘展現得淋漓盡致。本片改編自愛倫・坡著名的同名驚悚小說路易斯・布紐爾同時以編劇及副導的身分參與拍攝。
《貝殼與牧師》
背負神聖宗教理念的牧師，誓言獨身戒慾，卻無法克制地迷戀上將軍的妻子，不時產生淫穢想像並進入不潔的夢境。慾望越壓抑越狂妄，幾乎成為扭曲與病態的超現實，幻覺更越趨複雜。他可否遠離心中的惡魔？還是在無止盡的混亂中無法掙脫？杜拉克以女性導演的身分探討掙扎於性慾的異境，以貝殼作為性隱喻及誘惑的重疊影像，深深挑戰神職形象與宗教禁忌。
文／許耀文
圖／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