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號稱台灣的 Podcast(播客)元年,根據統計,中文節目數量光是上半年就增加了 20 倍之多;到了今年,熱度仍未衰退,即便是較晚進場的 KKBOX,也已經累計上架 4,000 檔節目。相反地,2021 年初爆紅的 Clubhouse 就沒這麼好運了,網路聲量從 2 月單日高峰的 8,000 則討論以上,到現在一日只有數百、甚至更少,以至於前陣子在 PTT 上出現一篇熱文:Clubhouse 怎麼不到兩個月就退燒了?
Podcast 和 Clubhouse 都被當成「聲音經濟」時代即將來臨的象徵,尤其是Clubhouse,相比已有年歲的 Podcast,更像是「平地一聲雷」,企圖要作開啟聲音社交的先鋒部隊。但顯然,使用者當初寄予的厚望並未成真,Clubhouse 快速跌落神壇;反之,Podcast 源遠流長,可以說是「非常耐打」。
雖然我沒有真正用過 Clubhouse,反而常聽 Podcast,甚至自己也擔任主持人,不過仍有在持續地關注相關新聞和討論,所以也不算白紙一張,對於這種「一家歡樂一家愁」的情境,想說說自己的看法。
要解釋 Clubhouse 的快速退潮,最直接就是指出它的技術問題。比如,最明顯的一點,就是 Clubhouse 只有 iOS 版,是因為 Android 用戶比 iOS 少嗎?當然不是。其一開發者4月在Twitter上透露已經在趕工,即將推出 Android 版,但為何一開始就沒考慮到 Android 使用者,至今還未聽到比較合理的解釋。
難道是因為 iOS 系統比較安全?的確,iOS 系統可能因為比較封閉而相對安全,但這大概不會是 Clubhouse 只有 iOS 版的原因。畢竟,Clubhouse 退潮的另一個技術問題,就是被爆出有隱私疑慮,不只房間內的聊天內容很容易就被第三方截獲,本身後台對個資的保護也不夠周全,據說還可能外洩到中國公司的伺服器。
再加上充滿階級意味的邀請碼制度,讓許多未被邀請的人感到被邊緣化導致興趣缺缺,甚至由愛生恨,Clubhouse 的吸引力來得快、去得也快,讓人覺得: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用啊!?
技術問題當然可以解決,也是最好解決的部分,真的困難的在於社會文化;台灣的社會文化使得我當初就不看好 Clubhouse 的後勢。Podcast 起源於美國,原因是美國有明顯的「市中心—郊區」劃分,開車通勤的人口數量龐大,平均通勤時間甚至可達 1.5 小時,這種時候「用聽的」是最好打消時間的方式。
那麼,回過頭來看,台灣有沒有這樣的需求?有,雖然不比美國。光就台北而言,這幾年有愈來愈多人移居到台北以外的周邊城市,改成開車通勤;此外,即使住在市內,搭捷運繞一大圈上班下班的人也比比皆是,這些都是 Podcast 的潛在或現在市場。
Clubhouse 同樣起源於美國,原因則是疫情。當大家被迫封城、不能出門時,溝通交流的需求就變得非常巨大,而 Clubhouse 填補了這個人際交往的空缺。台灣有這個問題嗎?顯然沒有,我們甚至很自豪,台灣可能是疫情期間唯一的「正常國家」。不過,這只是表面原因,要看深一點。
我們可以問:如果只是溝通交流,為何在美國爆發的不是其他的語音軟體或 APP (比如老牌的 Skype),畢竟多人會談並不是什麼新鮮功能?原因是,美國社會有個很重要的文化:Networking(人脈建立)。Networking 簡單來說,主要是用口語聊天的方式,把同一個場合中,本來不認識的路人變成認識的朋友。而不管是 Skype 或 Zoom,都是拿來「開會」用的;換句話說,那是給本來就認識的朋友講話用的,而非讓陌生人建立彼此關係。要 Networking,就要用 Clubhouse。
問題來了,台灣社會有 Networking 的文化嗎?在一些社經地位較高的商業圈子可能有(畢竟他們大多跟隨西方的行事作風),但普遍來說,顯然沒有。看看學生——不管國中、高中,還是大學——對於分組這件事和剛分完組的反應就能知道。學生最常出現的抱怨就是:為什麼不能自己找組員,這樣才可以跟認識的人在一起。如果真的採用隨機分組,現場就會看到即使大家圍成一圈面對面坐著,仍然維持一片靜默,既不自我介紹,也忙著閃避眼神——連面面相覷都沒有。大家不想、不願,甚至抗拒認識陌生人,即使在同一個場合坐得再近都一樣。
說到底,台灣社會沒有 Networking 的文化,也連帶的沒有必須被 Clubhouse 滿足的需求。看看 Clubhouse 爆紅的那陣子,台灣人怎麼用就知道了:大網紅、藝人或Podcaster開房間,大家擠進去聽他們彼此聊天或單口相聲,聽眾舉手發言的比例很低,陌生人之間的熱烈討論更是少有。仔細想想,這種 Clubhouse 的用法,不就跟聽 Podcast 一樣嗎?不如回去聽 Podcast 吧?也難怪,Podcast 仍欣欣向榮,而 Clubhouse 早已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