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觀察遇見城市真實

仔細回想一下過去的個人經驗，在預備出發之前，人們通常是怎樣展開與陌生城市間的初次邂逅？

是直覺地拿起手機，信手啟動 google 搜尋，在一切未知的情況下，憑著碎片般的印象，打上幾組關鍵字，做為通往未知地點的通關密碼。

隨著行動開啟的搜尋信號，就如同是位無形的嚮導，逐步建構我們對於目標地點的初步理解，但也許嚴謹如你，好奇心因此被掀起，轉而尋求維基百科的協助，透過理性十足的人口統計及四平八穩的歷史脈絡，拼湊對於未知世界之真實感，內容穿透文字，一切不再只是想像。

但我想，大多數人並非能如此理性，畢竟旅行並非研究，對許多人來說，旅遊又被賦予一種脫離日常的救贖，因此回到「探索」的本質，異國的真實生活及背後的文化梗概，是真正迷人之處。

而「食、衣、住、行、育、樂」這六大生活構面，就成為定錨點，從此肆意放射延展，從點到線到面，清晰串起我們與城市之間，嶄新的關係及連結，彷如，從那一刻開始，城市之中將有著你的經驗，而你也因為城市而有所不同，一切就從走了進去，身歷其境，沉浸理解，從此去理解這裡到底是哪裡。

而在主動之外，透過他人為中介，也經常是開啟旅程的理由或契機，關於那個「他」，有可能是某位早已做好充足準備的旅伴，或是早已身經百戰的導遊，也可能是有過經驗的家人。總之，簡單地透過一個人，而因他的經驗與知識，讓同路的你我因而產生信賴，過程中也彷如為你搭起一座足以跨越文化衝突的便橋。尤其第一次，當處於混沌不明之時，只要跟隨著他的指引與指示，就能安心與自在的遊玩，就因放心或是懶惰，人們交託出了他的選擇權看似輕鬆的背後，讓旅程成為一種帶著框架的微探索。

再來，就是承載著邏輯化資訊與知識的「書」，有可能是旅遊手冊，是墨刻或散文遊記，也許多數人與城市的邂逅，依舊是從這邊開始，這也是雖然閱讀紙本書的人口持續下降，但書店的旅遊書區反而逆勢存在的一樣原因。

不是在造訪之前，帶著期待感與好奇心，走到鄰近的書店，從旅遊分類的架上，隨手拿起一本印刷精美、開本舒適並攜帶便利的指南書，上頭用美美的照片與詳實內容，告訴你那裡有什麼好吃好玩，從而就能放心，只管帶著這本指南，奔上那個陌生又期待的地方。而這樣的行為，又以日本遊客為典型，儘管網路資訊如此發達，但在出國前，人手一本旅行手冊，對應的應是異國旅遊渴望的安心感。

因此，也許你無法很直覺地從穿著外表上，辨認出誰是外國觀光客，但如果你轉換視角，開始以一本本精美、採用大開本的墨刻作為信物，絕對能一眼看出誰是日本人。

以上可以說是幾種我們經常用以認識一座新城市的方式，我們可以仔細回想，這樣的歷程是不是因為想確保什麼，卻也因此少了什麼？我想如果真的要說，得到的是減少旅程中因不明所減少的不安，反過來也讓旅程少了某種程度的真實感。

的確，如果能有一個老馬識途的友人來帶領，看似可以讓我們省下試錯的成本，但也因此會落入被詮釋者的思維中——如果你心中想瞭解的是真實的台北，而不是單純設計過的美好台北。另外，有一本好的指南書在手，裡面鉅細靡遺的資訊，將帶領我們進入一個早設定好的框架，也許初心在於投其所好，在於減少旅遊中時間的浪費，但當所有的遊客都朝同一個方向，做同樣一件事，去同一間店，嘗試同一種的體驗，而後心中開始產生一些疑問，你們台灣人每天都吃鼎泰豐嗎？是不是常常都會去理髮店洗高高的頭？如此以來，是不是無形間落入一種想像的異邦？

而這個異域卻是連本國國民都不熟悉的存在？

所以如何遇見城市的真實感，尤其當旅遊早已不是奢侈品而成為某些人的生活必需？這時候「路上觀察」似乎就是一種進入的路徑。讓人與城市之間能直來直往，所有的認識來自於真實直接的五感接觸，一切眼見為憑，一切試了之後才會有所感，能否讓這樣的過程，成為一種人與城市接觸的儀式。

從而在接觸發生之前，心中可能會充滿更多的情緒感，有可能是期待，有可能是不安，但可以確定的是絕對帶著滿滿的好奇感。而在抵達之後，沒有任何的指引，沒有任何帶有價值觀或偏見或好意的引薦，一切回到你自己，這樣賦權（empowerment）的必要，是找回真實性的第一哩路。而當能走回到這一步，從此旅行將會彷彿回到 15 世紀歐洲大航海世代那群大無畏的探險家們，離鄉背井，航向新大陸的歷程，而這正是路上觀察的終極趣味。

無論那個城市你去過多少次，有多熟悉，每一回進入之前，你都能試著把經驗歸零，讓一切眼見為憑，唯有感官的真實體驗，瞬間的接觸就是城市最真的一切，而這不就是旅人旅行所追求的？來到台北，想要體驗何謂台北人的日常，去到京都，想要過過屬於京都人的典故，但在深入體驗之前，何嘗不先讓自己卸下所有的框架，從真實地走訪街區開始，看看路上的人們，仔細瞧瞧閒置在路邊的物件，相信唯有主動，才能遇見真實。

否則旅行終將落入一個又一個設計創造出來的想像的共同體，而這樣似乎就喪失了旅行的意義。

所以，當下次要再度出遊，請大膽地把你的旅遊書放在家吧！最好把 google maps 都一併關上，就在你抵達車站的那一刻起，給自己一小時時間，給這座城市一個機會，用你的雙腳雙眼來與它交會。從而，路上觀察，終將成為與城市相遇的進入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