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懷孕,我厭倦了流產 —— 總感覺像種見不得人的恥辱

我的悲傷、憤怒和心如刀割,不該只有我先生和4歲的兒子感受到

那時的我已經開始在想嬰兒的名字,打電話向醫院申請助產計畫,並熟記自己該忌口的食物。我(有些走火入魔地)每天都在家驗孕,驗孕棒的第二條「陽性」線變得愈來愈明顯,但沒過多久,我的醫生就打來了。

原本呈指數成長的孕期荷爾蒙上升速度變慢了,現在還無法確定情況,我們必須等一週才能下定論,但醫生告訴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我之前一直對懷孕的消息守口如瓶,但我告訴了一小群親朋好友。我姊當時即將移居海外,我想在她離開之前與她和身邊最親近的人分享這份喜悅。在懷孕初期那些害喜的日子裡,能夠說出好消息感覺真的很好。但當我知道自己可能會提前終止妊娠時,我不得不說出「流產」這個不那麼令人愉快的消息。

我收到了一些好意的訊息和貼心的小禮物,但有些風涼話讓我不太舒服。最讓我覺得不舒服的一次,是有一位朋友的伴侶同情地看著我說:「哦,好吧。我想這就是為什麼人家說不應該在懷孕頭三個月告訴別人。」

我們為了懷孕所做的努力讓第一次的流產更加痛苦。兒子出生後我的體重掉了很多,這也讓我的月經一去不返。最終我被診斷出患有下視丘性停經,這種症狀經常出現在女性芭蕾舞者、運動員和厭食患者身上,但事實上,任何體重下降的人都可能發生。最諷刺的是,我終於減掉了醫生多年來一直督促我減掉的體重,得來的卻是不孕的結果。

不過,專科醫師們依然樂觀認為,我擁有生孩子所需的一切條件。只需要啟動我的荷爾蒙,重複排卵,我就能懷孕。每天自行注射兩次、三次、四次,有時是五次——我打了無數次的針,還有每週進行兩次抽血檢查和超音波掃描,慢慢地將我的荷爾蒙提高到剛好的水平,然後將一根針刺進我的腹部,誘使我的卵巢釋放卵子。在那次懷孕以流產告終後,我們繼續進行治療:打針、掃描、檢驗。

又過了一年,當微弱的第二條線出現時,這次我決定不公開消息。雖然我沒有因為之前的流產而自責,但我總有一個想法揮之不去:如果分享懷孕的消息,會為自己召來不幸。

這次,直到第七週的掃描時,我們才知道遇到了問題。在我上方的螢幕上顯示一張充滿顆粒感的照片,有一個囊袋和一個嬰兒。但是沒有心跳,沒有生命跡象。再一次,我們要等待一週才能確認醫生的預後診斷。而這次,我沒有人可以傾訴。沒有人需要熬過不知道該對陷入悲痛的夫妻說些什麼的窘境。診斷結果是運氣不好和卵子老化,我們聽取了醫生的建議,動了胎兒移除手術,那個無法活下來卻又拒絕離開我子宮的胎兒。

又過了六個月,經過幾輪治療後,我又懷孕了。但我並沒有滿懷希望和雀躍,只有一種又要面對心跳掃描的擔憂。我連想都不敢想。

當我躺在床上,醫生四處尋找胎兒的心跳時,我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第三次流產是自然流產,卻也讓我大受衝擊。整個過程跟別人告訴我「就像月經一樣」的經驗完全不同。我的身體進入分娩模式,開始宮縮和痙孿,直到包著寶寶的小囊袋被排出體外,在一陣宮縮又把小小的胎盤推出來之前,我驚恐地看著栩栩如生的它。

接下來的幾週裡,我一個人滿懷悲傷、憤怒和沮喪。我的先生以及當時3歲的兒子在我哭泣時照顧著我,他們能夠理解——或者,試圖理解對他們大吼大叫的我。

至今我們已經經歷了八輪治療和三次懷孕,但我們決定再試一次,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沉沒成本謬誤」。由於之前的流產經驗,這次我們的生育專家建議我們採取所有措施,盡量減少再次流產的風險,這意味著要花費數千英鎊進行基因檢測,此外還要花費數千美元來蒐集卵子並重新植入優質胚胎。

那個小小的胚胎堅持了下來,而我現在已經是第五次懷孕,又一次的,所有的跡象都很好,我覺得噁心、疲倦又水腫。但這次我沒有隱瞞消息,雖然許多人可能都會選擇等到安全進入懷孕中期後再進行大公開,但我已經不再試圖保守祕密。

當女性經歷懷孕與流產,比起同情,在一旁給予支持及陪伴或許是更好的做法。(Getty Images)

雖然流產經常發生,但成功懷孕的情況來得更普遍,這是事實。我們應該談論成功懷孕這件事,而不是流產的意外。而當流產真的發生,也不應該成為女性獨自承受的祕密恥辱。

當我去做心跳掃描時,如果醫生再次找不到它,至少會有更多人給予我支持。我的先生和現在 4 歲的兒子不會是唯一感受到我悲傷、憤怒和極度痛苦的人。這個孩子目前是我肚子裡的一小群細胞,我希望這會是第四次的幸運,讓他可以在眾人的關愛中長大。但如果又一次不盡人意,也會有一群人陪伴我一起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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