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布幕一角,偷看一眼「夢夢夢」—— 拍謝少年首場線上演唱會

我常深陷在一場夢境裡面,
有時會在夢境裡雄雄想起自己正在做夢,仍不願醒來;
有時是在某個日常生活的片刻恍惚失神,讓夢境凝結了時間;
有時會走入幽暗深長的隧道,跟隨遠方的光線前進,在隧道外看見台灣山海溫柔的擁抱。

對以現場表演打出口碑的拍謝少年來說,不能辦實體演出真會一時手足無措,但路的盡頭,若願意出力翻牆,又是不一樣的風景。

去年 5 月忽然升溫的疫情,打亂所有實體活動的節奏。拍謝少年在新專輯《歹勢好勢》募資籌得打破台灣樂團紀錄的 300 萬後,原打算勢如破竹舉辦 3 場大型演出,卻不得不在找好燈光、音控等合作夥伴的情況下中斷,唯有募資項目之一「臺虎精釀 LAB 搶聽場」如期舉行。貝斯手薑薑回憶:「大概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退款吧,大場的連賣都沒賣。」募資回饋共有 3 場小型演出,疫情當前,能實現一場已是萬幸。那段時間讓薑薑印象深刻的還有:「我們不管 po 什麼文,底下留言都會敲碗『專場呢?專場呢?』」他形容像跳針,永遠困在一個迴圈。

拍謝少年《歹勢好勢》專輯封面。

夢與茫

為了將《歹勢好勢》的現場搬到歌迷面前,拍謝少年幾經掙扎,最終決定以線上演出的方式呈現,即將於 2 月 4 日上線的「夢夢夢」沉醉式演唱會於焉而生。

試著用台語念「夢夢夢」三個字,聽起來像「茫茫茫」,半醉半醒、意識不清,宅家抗疫期間,不只是拍謝少年,對所有人而言都像活在夢裡面。他們記得,有次為了音樂節線上演出到李安拍攝《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的攝影園區直播:「我們明明在那邊演出,台下卻空空盪盪又烏漆麻黑,然後舞台搭得很豪華,那感覺很像在作夢。」疫情期間,如同活在自己平行世界的各種體驗,皆為「夢夢夢」帶來靈感。

拍謝少年『夢夢夢』線上演唱會主視覺。

視覺設計新滋味

「一個台灣 indie 團可以做到什麼程度,是我們想挑戰看看的。」吉他手維尼說。既然要做線上演出,那就來試試實體演唱會辦不到的事。回顧拍謝少年過去的演出場地,有客運轉運站、麻辣火鍋店、漫畫店等,在非音樂場館演出是他們感興趣的事。這一次,他們把場地拉到清晨的宜蘭海邊、下午近傍晚看得到海的籃球場、舞台劇劇場。時序從早走到晚,三個場景分別對應「清醒夢」、「踅神夢」、「落眠夢」主題,每個段落各安排3首歌和1位嘉賓。

薑薑記得,樂團有次一起去參加西班牙音樂節 Primavera Sound,舞台旁的巨幕不時能看到導播將鏡頭帶向夕陽和周圍景色,他們很享受當時音樂與環境融為一體的感覺,於是希望在「夢夢夢」放入類似的體驗。

去年11月魚韻舉辦的線上演唱會「SAKANAQUARIUM ADAPT ONLINE」則刷新了拍謝少年對線上演出的想像。平時對影像投入最多的鼓手宗翰說:「他們在裡面放了很多有趣的 setting,像是 mapping、投影或燈光,各種影像的錯置、錯位,讓演出可以有另一層趣味。」除了場景轉換,藉影像設計帶給觀眾不同於實體演唱會的體驗也是「夢夢夢」的製作重點。

場景之一的海邊籃球場,導演在舞台四周設置了細細的長條燈管,有別於實體現場常見的圓形大燈,觀眾可以期待到時燈光設計與魔幻時刻相互作用的視覺效果。另外,在與余佩真共演的劇場場景中,拍謝少年也與導演一同設計搭配歌曲的投影畫面。尋著這些線索拼湊出「夢夢夢」的輪廓,幾乎可以肯定地說,這是拍謝少年最認真設計視覺的一次演出。

做不來 program 的樂團

拍謝少年在專輯《歹勢好勢》裡找來三位音樂人合唱,分別是濁水溪公社小柯、Tizzy Bac 惠婷,及擅長台語唱作的余佩真,「夢夢夢」不僅實現拍謝少年想與他們共演的願望,也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薑薑特別珍惜與小柯一起前往海邊的時光:「小柯那天跟我們四、五點一起出發去宜蘭,在路上大家聊滿多的,我就問他一些以前覺得好奇的事情,他畢竟是一個前輩,會跟我們講他以前玩團怎麼想事情,我覺得這是現場表演不會有的。」約兩小時車程的空白時間,促成值得寫下一頁的台語搖滾樂傳承現場。

但說到這次演出的合作夥伴,最令人驚喜的其實是擔任支援樂手的 Easy Shen,而最讓人好奇的是,拍謝少年怎麼和風格與他們相差甚大的 Easy Shen 認識?薑薑答:「我們其實認識很久了,以前常去地社那時候就認識了,後來有一起巡演、一起去爬山,今年才真的跟他有音樂上的交集。」維尼接著說:「我覺得他是一個很難得的創作人,有樂手的技巧又有製作人的 sense,跟他合作學到很多。」Easy Shen在這次的演出中負責第二把吉他及合成器重新編曲。

聽過專輯的人知道,《歹勢好勢》的編曲是拍謝少年成團以來最複雜、風格也最多元的一次,對團員人數勢單力薄的他們來說,為現場演出改編是必須。Easy Shen 的角色除吉他手、合成器手,是否也兼作重製編曲元素的 programmer?對此維尼忍不住笑:「我們是做不出 programming 的團。」program 可以簡單理解為伴奏帶,當演出現場的樂手不夠用,可以事先把未能到場的樂器錄好音,樂團再跟著這些做好的背景音樂演出。但對著伴奏帶演出的缺點是,隨時都得對在拍子上,這對大動態的搖滾樂而言很綁手綁腳,也難免讓現場氣氛失真。

拍謝少年掛保證,這次線上演出在聲音上絕對盡可能保留現場的感覺,其中最多樂手上場的歌曲是〈出巡〉,包括兩位北管老師及神祕的合唱嘉賓。

且走且看

若用一句話總結籌備「夢夢夢」的感想,維尼說:「短期之內不敢再去海邊表演了。」現場一陣大笑。在海邊表演不只可能讓吉他效果器進水故障,樂器也都附上一層沙,要花好久時間才能清理完。

說回正經的,在執行「夢夢夢」之前,他們沒想過會遇上這麼多困難。維尼想起一件小事:「場勘的時候,車子直接開到快海邊,沒想到因為前幾天瘋狂下雨,地板全部都是泥巴,當完兵真的沒有踩過這麼多泥巴。」他心想,怎麼可以連這麼瑣碎的事情都不順利。但一如他們參與、創造的有趣事物,像是蚵寮漁村小搖滾、山盟海誓音樂祭,這種碰到困難的「齷齪 (ak-tsak)」心情,應是專屬於喜歡挑戰的人欲拒還迎的甜蜜。若非如此,他們也無法將拍謝少年打造成如此個性鮮明的品牌。

「總是要先把東西產出,才知道怎麼進步。」維尼說,這句話在他們成為「一尾台灣土產搖滾樂隊」的路上一直放在心裡。

清醒夢

ft.柯仁堅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清晨在天色微光的海邊,日頭從海平面緩緩升起,光線從霧氣瀰漫的空氣裡透露些許線索。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沉睡了許久,夢裡熱血沸騰與狂放的搖滾樂現場,讓我想起許久不見的夥伴,我感到異常清醒卻不願醒來;在冬日暖陽的照射下,我的身體漸漸暖和起來,遠方傳來有些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吉他破音,大鼓與貝斯傳來陣陣的低頻讓沙灘上的細沙、碎石也隨之振動……

「我決定起身向大海走去,試著拼湊、找尋聲音的樣貌與來源。」

踅神夢

ft.陳惠婷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黃昏的籃球場旁,我坐在馬路邊發呆,望著路上行人快步通過馬路,摩托車、汽車交錯奔馳而過。交談聲、引擎聲、喇叭聲交織成一幅不帶情感的都市音景,思緒隨著人來人往的日常風景不斷流動,讓我想起那些曾經依戀上的昨天,浮浮沉沉的日子抓不住時間的流逝,但記憶裡有你相伴的美好一如往昔。想著想著,一時恍惚失了神的我,這才發現天色逐漸昏暗下來……

「籃球場上沒有聲嘶力竭的球員或激情的觀眾,但我瞥見了記憶中的百百樣貌。」

落眠夢

ft.余佩真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攝影/簡子鑫

我在一片漆黑的空間裡醒來,伸手不見五指,周遭是如此安靜,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我還在懷疑這是夢境還是現實的時候,突然一陣聚光燈打向前方,原來舞台上有人正在排練。「啊!我一定是佇咧眠夢啊!」正當我有這種想法的時候,舞台的布幕緩緩落下,故事正式上演。台上的人努力唱著歌,他們身後映照出我熟悉又眷戀的景象,就是台灣遼闊無際的大海與煙霧繚繞的山林,我被層層堆疊的音牆與悠長抑鬱的鋼琴旋律深深吸引、深深入迷、親像落眠仝款……

「夢內底的我雖罔干焦我一個人,毋過我一點仔猶未感覺孤單。」

親愛的柯董,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在夢夢夢裡我們一起早安台灣。

維尼

飄撇的人總是會較食虧,柯董是咱永遠的港都情人。

宗翰

那些與農友相伴的日子不曾忘記,是暗夜裡閃爍的一粒星導引著我們。

薑薑

我們都是在宇宙邊緣往銀河投擲星星的,擲星者。

我跟著拍謝少年在他們的「踅神夢」裡,進行了一場美麗的漂流。

在這次拍謝少年的夢夢夢沉醉式演唱會裡,我除了演唱專輯內已有合作的「百百人生」之外,還加上了「出巡」這首歌,感謝小時候不懂事的我給自己取了個「搖滾祖媽」的稱號,因為這種意象的聯想,近期剛好有些工作都由此而來,「出巡」的選定,應該也是這種狀況(笑)。我覺得拍謝的歌有種魔力,當你進入他們的歌曲之後,會被拉住出不來,像這次的演唱會拍攝工作結束後,我花了滿多天,才把這些一直在我腦中盤桓的旋律按下暫停鍵。請別誤會,我很喜歡這些歌,但是如果你在準備其他音樂工作的時候腦中還被某些歌咬住的話應該不太妙。我這樣的形容,大家應該可以多少感受到,不管是拍謝少年的音樂作品,或是這次他們精心準備的夢夢夢演唱會,都絕對可以讓你沉浸在他們的世界,一同做一場美麗的夢,他們是有這種魔力的。

我是一個喜歡神祕主義的浪漫分子,所以我對於「你怎麼能確定醒著的世界是真實?夢境往往比醒著的世界更多姿多采」這類說法挺著迷,但我想創作的人多半有醒著做夢的特質,模糊了真實與想像的界線,讓記憶與未來互相交融,然後創作出許多特別而又美麗的東西。但其實說到創作,最初的動機都是為了自己,比方我們寫歌最初也只是想唱給自己聽,最初的詩人寫詩療癒自己,最初的作家寫書給自己看,最初的畫家只是想把腦海中的風景表現出來……沒有為什麼,我們就只是在宇宙裡,撿到亮晶晶的星星的時候,想要把它丟入銀河,這樣而已。

拍攝的空檔,大家都在忙,我一個人沿著場景的美麗海岸線,邊走邊思考,就像走在音樂的道路上,我也是邊走邊思考。時代一直在改變,但我發現我看待音樂的初衷沒有變過,我只相信那種純然發自內心的誠實創作,那種近乎「擲星者」的單純跟固執,而當我有時走進拍謝少年的運行軌道上,我就知道我不是唯一的一個,這樣浪漫且熱切地做著夢的人。

陳惠婷

無論如何,還是會努力成為世界的一場好夢。

粉絲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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