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昇起

隨著大坂直美在第 32 屆東京奧運會開幕式點燃聖火,德仁天皇宣布開幕,這場命運多舛、足足延後了一年的奧運終於揭開了序幕,在 COVID-19 疫情依然蠢蠢欲動之下,不但開幕式沒有現場觀眾熱情參與,就連運動賽事也不開放觀眾入場,讓運動員大部分時候得要在空曠的場館中,獨自面對激烈競爭的比賽。儘管如此,如同過去的每一屆奧運,總會有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賽事。

與其他許多賽事不同,當運動員披掛著國旗上場比賽時,就代表了國家的希望,如果能夠拿下金牌,那不僅是個人的成就,也提升了全國人民的自信心和榮譽感,特別是當他拿下家鄉首面金牌的時候。

除了 1980 年抵制莫斯科奧運外,菲律賓自 1924 年開始參加了每一屆奧運比賽,總共拿下 3 面銀牌和7面銅牌,但是從未嘗過金牌的滋味,直到伊迪琳‧迪亞斯(Hidilyn Diaz)這次一舉奪金。參加 55 公斤級項目的迪亞斯以抓舉 97 公斤和挺舉 127 公斤,總和 224 公斤,不但擊敗來自中國的強敵,也刷新了奧運紀錄。

獲得今年奧運舉重 55 公斤級項目金牌選手伊迪琳‧迪亞斯。(Getty Images)

在家中六兄弟姊妹中排名第五的迪亞斯,來自飽受宗派衝突的南部大城三寶顏(Zamboanga),她家裡環境並不好,當她在 11 歲第一次嘗試舉重之後,就像許多運動員一樣,這改變了她的一生,儘管她比較想當個銀行家。

2008 年迪亞斯第一次參加奧運,只有 17 歲的她是最年輕的女性舉重選手,但她連奧運是什麼都不知道,迪亞斯曾為嚴重的傷勢所苦,甚至心理也面臨打擊,但這也讓她有機會更瞭解運動科學,並且在 2016 年奧運為菲律賓贏得一面銀牌。

為了準備奧運,就像其他運動員一樣,她必須忍受長時間的訓練和見不到家人的孤獨,但 COVID-19 讓她更為難熬,一度得要到馬來西亞訓練,而當疫情限制人們無法外出時,迪亞斯用棍子和兩桶水當作器材在家中自我訓練。

儘管只有 30 歲,但迪亞斯已經表明這將是她最後一次參加奧運,會在這次賽事後退役,當她站上頒獎台時,迪亞斯手中抓著金牌,興奮地指著身上的菲律賓國旗。

「老實說,我很緊張自己能不能辦到,但是一整天、一整個星期我都不斷告訴自己『要相信自己、要相信自己』。我也做好了準備。對於我所經歷的這一切,上帝讓我做好準備,能如此堅強。」迪亞斯這樣說。

有令人興奮的勝利,當然也有令人失望的挫敗。備受期待、世界排名第二的大坂直美,卻在網球女單第三輪賽事意外敗給捷克選手馬爾凱塔‧萬卓索娃(Marketa Vondrousova),讓希望她可以為主辦國留下金牌的美夢破碎。

目前世界排名第二,首次參加奧運網球競賽的大坂直美。(Getty Images)

但早在東京奧運開打之前,大坂直美便陷入了許多爭議,5 月時她在法國網球公開賽時拒絕出席記者會,隨後更以憂鬱纏身、心理狀態不佳的理由宣布退賽,也沒有參加隨後的溫布頓網球聯賽,但在東京奧運開打之前,她表示仍會接受記者採訪。

東京奧運主辦單位選擇大坂直美成為最後一棒的火炬手,充分代表了日本想要用她作為一個嶄新且充滿包容的形象,但這依然是一個大膽的決定。儘管大坂直美的確很受歡迎,但仍然有許多日本人不認為這個有著深色皮膚、日文也說得不太好的女孩,足以代表日本;就連讓她感到困擾的憂鬱症問題,在這個心理健康仍然是一大禁忌的國家,也成為許多人不認同她的理由。

儘管沒有說出口,但這些都成為大坂直美站上網球場時,所背負的無形壓力,在那場落敗的比賽中,她只打了 24 分鐘就以 1 比 6 錯失第一盤,接著又以 4 比 6 輸掉比賽,全場 14 次非受迫性失誤,就連過往的強力發球似乎也威力不在。

在接受訪問時,大坂直美承認作為奧運賽事招牌也許是輸球的原因之一,但她並沒有打算以此作為藉口。

「我現在應該已經習慣了,但是因為我休息了一陣子,這一切還是有點艱難。」她說:「我很高興至少我沒有在第一輪就輸球。」

「總而言之,我還是為我第一次的奧運經驗感到開心。」

另外一位受到心理問題困擾的運動員,是美國體操代表隊的西蒙‧拜爾斯(Simone Biles),拜爾斯曾經獲得25面世界錦標賽獎牌,在 2016 年里約奧運更是囊括4面金牌和1面銅牌,讓她被稱為「最偉大的體操選手」,甚至有許多高難度的體操動作是以她命名。

體操選手西蒙‧拜爾斯在女子體操團體賽決賽中退賽,但在慢慢調整心態之後,拜爾斯於平衡木項目奪得銅牌。(Getty Images)

但是在這些光鮮燦爛的榮耀之下,拜爾斯也有著充滿掙扎的一面。她是美國體操代表隊前隊醫賴利‧納薩爾(Larry Nassar)性侵下的受害者之一,是少數經歷這些、還依然在體操場上活躍的選手,拜爾斯致力為受害者發聲,甚至批評美國體操協會的不作為,同時也感覺遭到背叛。

除此之外,拜爾斯還得承受所有人的期待,不只是她要有完美的表現,更要帶領美國體操代表隊重返榮耀,而因為 COVID-19 疫情而空蕩蕩的場館,可能也導致了拜爾斯的情緒不穩定,這些對於只有 24 歲的拜爾斯來說或許是難以承受的壓力。

在女子體操團體賽的決賽中,拜爾斯首先在跳馬項目登場,但表現並不理想,她告訴教練和隊醫說自己害怕受傷,也擔心會害美國隊失去贏得獎牌的機會。在美國隊換人之後,拜爾斯這天沒有再上場,並且宣布退賽,最終美國隊敗給了俄羅斯隊,只贏得銀牌,但不只是美國體操協會,許多運動員也支持拜爾斯的決定。

拜爾斯後來說,如果是四、五年前,她也許會繼續留在場上比賽,即便可能冒著受傷的風險,但現在已經不同。「我不想做出一些很笨,而且會受傷的事。這些並不值得,特別是還有三位了不起的運動員可以上場。這並不值得。」拜爾斯說。

「我不像過去一樣相信自己。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的關係,我在做出體操動作時有些緊張。我知道自己不像過去那樣快樂。這次奧運我想要為我自己比賽,但我還是在為了別人比賽,那讓我覺得心裡很受傷,覺得已經不再是做我所愛的事。」拜爾斯哭著說。

然而,拜爾斯並沒有讓那些支持她的體操迷擔心太久。上個月當拜爾斯贏得生涯第七座全美體操錦標賽金牌後,她在鎖骨上紋了四個字,那是美國知名詩人馬雅‧安傑洛(Maya Angelou)的詩篇名稱《我依然昇起》(And Still I Rise),她的確很快地回到賽場。在日本大學教授的幫助下,拜爾斯找到一個安靜不受打擾的場地,慢慢地調整狀態,及時回歸參加平衡木項目,即使最後拿到了銅牌,但人們終於可以看到她再次綻放的笑容。

儘管在這次東京奧運,有些選手無法如願發揮他們最好的狀態,但他們有機會看到更多振奮人心的運動員故事,比如說靠著事前分析準備和執行力,擊敗一票職業選手得到公路自行車金牌,本身是個數學家的奧地利選手​​安娜‧基森霍佛(Anna Kiesenhofer);僅有 17 歲、卻擊敗世界級泳將得到 100 公尺蛙式金牌的美國選手莉迪亞‧雅可比(Lydia Jacoby),她來自阿拉斯加一個人口不到 3,000 人的小鎮,當地甚至沒有 50 公尺的奧運標準泳池;還有從柬埔寨孤兒院被領養,成為一對男同志兒子的美國跳水選手喬丹‧溫德爾(Jordan Windle);以及在中國被棄養、卻被一對加拿大夫妻領養,最後擊敗中國蝶后,為加拿大勇奪 100 公尺蝶式金牌的瑪格麗特‧麥克尼爾(Margaret MacNeil)。

每一屆奧運會就像是一個大舞台,讓平常努力卻少受人關注的運動員,得到可以發光發熱,為國家爭光、也成為眾人注目焦點的機會,每一個運動員不管是否得到獎牌,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只希望當本屆奧運終於畫下美好的句點時,對運動員的關注能夠像是奧運聖火一般,持續燃燒不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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