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畜牧業技術「森林牧場」正在世界各地復甦，也就是在森林和綠樹成蔭的牧場上，給牛群各式各樣的植物吃
在紐約五指湖沿岸小鎮沃特金斯格倫（Watkins Glen），布雷特・切佐伊（Brett Chedzoy）和妻子瑪麗亞（Maria）住在一個 300 英畝大的牧場裡，他們養了 100 頭牛，主要是黑安格斯，還有零星幾隻白帶格羅威。
這個名為安格斯格倫（Angus Glen）的牧場，有著鬱鬱蔥蔥的牧地和樹林，黑胡桃樹和刺槐樹高聳入天，在綿延的草叢、灌木和苜蓿中傲立，向天空伸展。54 歲的切佐伊在日落時分穿過牧場時，牛群會抬起頭來，跟著他，耐心地在大門前等候。當他把門打開時，牛群會衝進樹林，啃食樹枝和灌木，接著再把注意力轉向樹木周圍的翠綠草地。
在這裡，牛群不只是在牧場裡，牠們也生活在樹林中。
「到一個新鮮的牧地時，觀察牠們頭 5 分鐘的行動是很有趣的，因為牠們會走過去，吃一點這個、吃一點那個，」切佐伊說，他也是康乃爾大學農業推廣中心（Cornell Cooperative Extension）的混林農業教育家。「牠們立刻就知道什麼對自己好、什麼不好——牠們在自我調節。」
這是一種叫做「森林牧場」（Silvopasture，又稱混牧林業）的古老農業技術，也就是提供各式各樣的食物給牛吃，要麼是在已經稀疏的森林中種植青草和灌木、要麼是在牧地上種植間距較寬的樹木。
與其他大多數的牛肉生產形式相比，森林放牧被認為是對環境比較友善、排放量也更少的一種。這種技術正在全球各地重新崛起，加拿大、巴西和地中海國家，都在大力推動。而現在，美國也是如此，這一部分也歸功於切佐伊的努力。
切佐伊在 1990 年代初擔任「和平工作團」（Peace Corps）志工到阿根廷服務時，第一次知道「森林放牧」這種技術。在阿根廷，牛肉是主食，但牛隻也被當作關鍵的防火要角，因為牛會吃掉森林中的潛在燃料。
「那次經驗讓我大開眼界。」切佐伊說。當他搬回紐約，回到他父親幾年前買下的貧瘠農地時，他和妻子打算好好利用這塊地。因為對雜貨店牛肉的品質和價格不滿，所以從 2003 年起，他們開始養牛，一開始是從兩頭牛和牠們生的小牛開始養，後來隨著牛群漸漸增長，冬天用的舊牛棚已經塞滿了。而他們的解方，就是森林牧場。
他沒有再蓋一個牛棚，而是開始利用森林作為天然的庇護所，讓他的牛隻們在冬天能防風避雪、在夏天則能遮陽防曬。這樣做不只幫他省了些錢，還讓這些牛更快地達到目標體重，因為比起直接暴露在陽光下，在森林中，牠們就不用花那麼多能量來調節體溫。
用森林牧場養牛，對於牛隻、養殖業者和整個生態系統都好處多多。
在巴西動物科學研究所（Instituto de Zootecnia），專精研究牛隻行為的後研究員卡羅里尼・坦芬・德・索薩（Karolini Tenffen de Sousa）說，森林牧場讓牛可以自由選擇，包括要待在哪裡和吃什麼東西，而這對牛的健康有益。牛想乘涼時就待在陰影下、想喝水就喝水、想吃草就吃草。「如果沒有壓力，牠們的生理狀況就會很好。」她說。
根據密蘇里大學農業林業中心 2017 年的一項研究，與開放的草地相比，森林牧場也可以延長放牧期，可以在春天更早開始放牧，在秋天更晚結束放牧；研究還發現，在夏天最熱的時期，森林牧場的草料生長得更好。
「在乾旱時，森林牧場更顯珍貴。跟毫無遮蔭的草地不同，這裡的植物不會枯萎焦黃。」切佐伊說。
切佐伊表示，他在夏天可以收割青草、草料和乾草等等牛隻主食，讓他不需要像許多農民那樣，用蛋白質飼料或補充其他粗飼料來餵牛。而且牛群一整年都散布在森林中，而不是一到冬天就被困在牛棚裡，也意味著牛隻們的排泄物不會污染當地水源。
相較草原，森林牧場能支援更多層次的生物多樣性，包括容納更多種鳥類、更多授粉生物，更大且和多元的哺乳類動物，植物種類也比草原多得多，還有更多樣的根系。
但是，森林牧場也需要相當謹慎的管理和每日輪作，因為家畜可能會踩踏破壞樹根。這種磨損和撕裂，可能經過好幾年都沒被發現，而一但損害變得明顯時，就可能為時已晚、來不及拯救那些寶貴的樹木了。
儘管關於森林牧場的研究還在早期階段，推廣氣候解決方案的指標性組織 Project Drawdown，便已經宣言，森林牧場將會是針對氣候變遷的農業解決方案之一，因為它有望增加碳固存，也就是透過植物進行光合作用、吸收大氣中的二氧化碳，鎖在土壤裡，最終把碳儲存在植物自身的生物質中。
專門研究土地使用和氣候關係的新罕布夏大學助理教授阿利克斯・康托斯塔（Alix Contosta）表示，她的研究顯示，比起被砍伐過的森林或沒有樹的草原，森林牧場的碳排放和一氧化二氮排放量都比較低，這意味著森林牧場裡的牛隻排放量更低。另外，就像切佐伊的牧場一樣，大多數森林牧場都不需使用耗能很大的肥料、或種植並運送額外的飼料到牧場，這也能進一步減低對氣候的影響。
但是，要運作一個森林牧場，業者通常會需要外界支援。一些專家指出，雖然美國有聯邦資金可以幫助業者建立森林牧場，但由於官僚主義的繁文縟節和耗時的申請流程，業者往往很難拿到補助金。
儘管如此，這項技術還是日益流行。切佐伊的課程和培訓愈來愈受歡迎，年輕的牧場業者也開始跟隨他的腳步，致力於用森林牧場讓土地再生，這讓他備受鼓舞。
凱瑟琳・卡雷斯蒂奧（Katherine Carestio）就視切佐伊為導師。她是一位年輕的牧場業者，在安格斯格倫牧場，她首次認識到森林牧場這項技術。現在，她在紐約州特魯曼斯堡（Trumansburg）經營著一家名為「骨幹」（Backbone Farm）的牧場。她和丈夫傑米（Jamie）養了一小群跟切佐伊的黑安格斯混血的紅德文牛。她說，切佐伊幫助他們建立了自己的森林牧場，在基礎設施和管理維護上，都手把手指導他們，並且在他們擁有自己的公牛之前，借了一頭公牛給他們。
在過去 20 年裡，切佐伊看著「森林牧場」在這個地區從一個聞所未聞的東西，變成一個被廣泛討論的氣候解決方案。他看到，紐約可能擁有數十萬英畝森林牧場的未來。「我們可以在自己的後院，養殖更多我們需要的東西。而且要以一種對環境、對動物、對牧場、甚至對整個社區都獲益的方式來做。」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