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零重力飛行中,看見身障太空人的未來

一群身障者透過一次飛行體驗測試自身的技能和輔助科技,企圖證明自己可以安全進入太空

因早發性肌萎縮側索硬化症(ALS)而逐漸癱瘓的已故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參了與 2007 年的零重力拋物線飛行。(Steve Boxall /Zero Gravity Corporation via The New York Times)

艾力克‧英格拉姆(Eric Ingram)通常坐在輪椅上行遍世界。這位 31 歲的智慧衛星零件公司 SCOUT 的首席執行長出生時患有弗里曼-謝爾頓氏症候群(Freeman-Sheldon syndrome),這是一種罕見疾病,影響他的關節並阻撓了他成為太空人的夢想。他申請了兩次,都被拒絕。

但在 10 月中一次特別的飛行經驗中,他毫不費力地在空中旋轉,什麼也沒撞到。他發現,在模擬的零重力環境中四處活動更為容易,他不需要太多輔助工具。

在飛行中模擬月球引力時,他發現了更令人驚訝的事情: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可以站起來。

「這確實很奇怪。」他說。「對我來說,站立的動作幾乎就像在零重力下飄浮一樣陌生。」

10 月 17 日,在南加州進行的一次拋物線飛行中,他是 12 名身障乘客中的一員,他們在一項實驗中測試了身障人士在零重力環境中的表現。拋物線飛行是在地球大氣層內以向上和向下的弧線交替飛行,讓乘客在重複的短暫間隔中體驗零重力,是太空人常規訓練的一環。

這次飛行由「天文通道」(AstroAccess)主辦,天文通道是一項旨在讓所有人都可以體驗太空飛行的非營利性計畫。儘管自 1960 年代開始載人太空飛行以來,已有大約 600 人去過太空,但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NASA)和其他航太機構,長期以來一直將太空人這個工作限制在人類中的極少數人。NASA 最初只選擇身體健康的白人男性成為太空人,即使後來放寬了標準,他們仍然只選擇符合特定體能要求的人。

這阻礙了許多身障人士進入太空的道路,忽視了身障者在某些情況下可以成為優秀太空人的論點。

但是,由億萬富翁在政府航太機構的支持下資助的私人太空飛行興起,正在創造更多可能性,允許更廣泛、更多樣的族群前往太空邊緣及更遠之處旅行,而身障人士希望能被包含在內。

天文通道該場飛行體驗的參與者認為,在私人太空旅行興起的此刻,正是必須考量無障礙議題的時機,而並非等到以後,因為改造適合身障人士的設備將耗費更多時間與金錢。

目前,美國聯邦航空總署(FAA)被禁止在 2023 年 10 月以前為私人太空飛行製定安全法規。天文通道等組織意圖引導政府機構考量太空飛行的無障礙性。

「非常重要的是,我們能夠超前監管程序,並防止錯誤資訊或資訊及數據的不完整,導致不良法規的制定,讓身障人士無法參與太空旅行。」英格拉姆說。

該組織也希望,讓一切打從一開始就符合身障人士需求能帶來太空革新,無論參與者是否為身障人士,對每個人都有幫助。

例如,另一位天文通道的乘客索耶‧羅森斯坦(Sawyer Rosenstein)很快指出,他的輪椅所使用的輕量合金是 NASA 革新的副產品。27 歲的羅森斯坦自中學受傷以來,腰部以下就癱瘓了。

被禁止進入太空的羅森斯坦成為一名經常報導太空的記者,包括經營 Podcast 「聊太空」(Talking Space)。

在體驗這趟旅行,羅森斯坦身穿一件特別改裝的太空服,上面有一條帶子,他可以抓住它來彎曲膝蓋和移動雙腿。

「我可以控制自己和我的整個身體。」羅森斯坦說。「在被剝奪了這麼長時間之後還能擁有這種自由,這種感受簡直難以形容。」

他還發現自己在零重力環境下更加靈活,並終於能測試自己的最大活動範圍。他說,在飛行過程中,他全身的慢性疼痛消失了。和英格拉姆一樣,他也能自己站起來。他們都認為,各自經驗顯示零重力或降低重力可能具有潛在的治療應用。

天文通道的任務和通訊主任安‧卡普斯塔(Ann Kapusta)表示,只需針對每種類型的身障者進行一些修改,在經過 15 次測試後,飛行中的 12 名參與者返回座位的成功率約為 90%,零重力下 12 次,模擬月球引力時 2 次,模擬火星引力時1次。

天文通道進行了這些測試,每次持續 20 至 30 秒,以確保身障人士可以進行次軌道太空飛行,就像亞馬遜創辦人傑夫‧貝佐斯(Jeff Bezos)在7月所做的那樣,並在重新進入大氣層之前的有限時間內,安全回到他們的座位。這是次軌道飛行的典型訓練,但不適用於軌道飛行,因為軌道飛行在重新進入大氣層之前沒有相同的時間壓力。

相對輕鬆的飛行體驗使團隊中的一些人驚訝不已,其中包括「尤里之夜」(Yuri’s Night)的執行董事提姆‧貝利(Tim Bailey),這是一家專注於太空教育的非營利組織,也贊助了天文通道。起初,他說他擔心身障人士更加脆弱,需要額外的醫療預防措施。

「我最初的反應『哦,天哪,這會很困難』其實大錯特錯 —— 是我最大的收穫」他說。「他們根本不需要太多額外的東西。」

但 45 歲的珊卓‧梅茲克(Centra Mazyck)說,在飛機上移動並不是沒有挑戰。她在擔任美國陸軍第82空降部隊隊員時受傷,並且身體部分癱瘓。

部分下肢癱患的珊卓‧梅茲克參與了零重力拋物線飛行。(Al Powers/AstroAccess/Zero G Corporation via The New York Times)

「這非常困難,因為你就像是在飄浮,身體就像羽毛一樣輕。」她說。「你不知道自己的施力強弱。」

10 月 17 日的拋物線飛行讓人想起2007年,患有肌萎縮側索硬化症(ALS)的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的一次飛行。但與霍金的飛行不同,這次飛行的目的著重在研究身障人士在太空中獨立活動的能力,並開發他們可以使用的工具。

除了為行動不便的乘客改造太空服外,研究人員還測試了為聽障乘客設計的特殊照明系統,以及為視障乘客設計的點字和導航設備。

為了駕駛飛機,33 歲的視障人士夢娜‧明卡拉(Mona Minkara)測試了超音波設備和觸覺振動設備,當她接近飛機的牆壁和其他物體時,這兩種設備都會向她發出信號。但她說,最有用的裝置是最簡單的:一根伸縮手杖。

在 10 月 17 日的零重力拋物線飛行期間,視障生物工程師明卡拉正在測試超聲波和信號設備。(Al Powers/AstroAccess/Zero G Corporation via The New York Times)

「令我驚訝的是,在某些時刻,我確切知道自己在哪裡,以及我面朝哪裡。」她說。

波士頓東北大學的生物工程師明卡拉指出,如果太空船的燈光在緊急情況下熄滅,打造視障者也能駕駛的太空船也有助於保護其他太空人的安全。

10 月 17 日飛行體驗中的一些人曾經夢想成為職業太空人,並希望這項研究可以為其他身障人士打開工作之門。

歐洲太空總署今年宣布,接受腿截肢或身高特別矮小的太空人的申請,並希望在未來擴大到包括更多類型的身障人士。NASA 發言人寇特妮‧比斯利(Courtney Beasley)則表示,NASA 目前並未考慮改變太空人選擇標準。

貝佐斯旗下公司「藍色起源」(Blue Origin)在一份聲明中表示,乘客必須滿足藍色起源對於乘客的體能要求清單,這些要求可能會將視障、聽障或行動不便者排除在外。

48 歲的阿普爾瓦‧瓦里亞(Apurva Varia)是聽障人士,他是持續被這類規定排除在外的乘客之一。

幼時曾向 NASA 詢問是否可以申請成為一名太空人的聽障者阿普爾瓦‧瓦里亞,正在體驗零重力拋物線飛行。(Al Powers/AstroAccess/Zero G Corporation via The New York Times)

「太空組織告訴我們不能上太空,但為什麼呢?給我看證據。」他說。

九年級時,瓦里亞回憶起他在電視上看到太空梭發射。那個頻道沒有字幕,所以瓦里亞不明白太空梭是什麼,或是為什麼人們穿著橘色的衣服坐在裡面。當倒數計時變成零時,他說他對自己看到太空梭沖天並消失感到吃驚。

不久之後,瓦里亞寫了一封信給 NASA,詢問他是否可以申請成為一名太空人。他當時得到的回覆是,「 NASA 無法接受聽障太空人。」

瓦里亞後來獲得工程學位,並在 NASA 工作了 20 年,指導太空任務並協助設計衛星推進系統。

在 10 月 17 日的飛行經驗裡,他離夢想又靠近了一些。他發現自己一直撞到天花板和牆壁,不管是當他試著比手語時,還是他試圖喝下一個飄浮的大水泡,後來水濺到臉上的時候。

「那是一次超凡的體驗,」他說。「我希望有一天能上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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