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族》—— 永恆後的毀滅,不朽自我的重生

在近年《瘋狂亞洲富豪》、《別告訴她》(The Farewell)後,好萊塢電影吹起一股對華裔女性的重視風潮,許多商業大片紛紛選擇讓過去在藝術電影有所長的新銳,擔任導演崗位的重責大任,前有閻羽茜的《猛禽小隊:小丑女大解放》,後則有趙婷的《永恆族》。

2018 年 4 月,漫威影業宣布開發《永恆族》,並在同年 9 月決定趙婷執導該片,而當時趙婷尚未獲得《游牧人生》奧斯卡的豐收。然而,在眾所期待之下,2021 年 11 月上映的《永恆族》,於北美的首週票房僅獲得 7,100 萬美元(約 20 億元新台幣),創下 2015 年的《蟻人》以來漫威電影宇宙的最低開畫紀錄,更在影評網站 Metacritic 僅獲得 52 分(滿分 100),亦是漫威電影的紀錄新低。大多評論指出,趙婷的《永恆族》不符合傳統漫威電影的製作慣例,也失去應有的商業娛樂性。然而,《永恆族》是否真的如此不堪?或是它只是讓部分人的期待落空?

與其說趙婷不融入商業電影的框架路線,倒不如說她為漫威宇宙電影開創了全新的格局。過往漫威電影,重視的是來自外界的質疑:當英雄打擊壞人失手而成為全民公敵,城市還需不需要造神的蜚語四起,此時針對英雄自身的精神緊張感官也隨之放大,成為故事主要聚焦。而趙婷在《永恆族》中,所關心的是人/英雄與世界的關係,她巧妙運用「永恆」(Eternals)不朽的特性,當無法死亡成為一個前提,眼下已歷經了幾千年的他們,隨著物換星移、世事全非,最終能留下和在乎的又是什麼?又當他們深知自己所謂的「不朽」,只是裝載在被天神所製造的傀儡載體中;自以為神聖的守護使命,只是在保護一個更大的陰謀。趙婷對「永恆族」的迷人,是她將所有的戲劇張力,轉而從角色內心的困惑和自我動搖出發,她將所有的已知命運向英雄們公開,而英雄們該去向何處?選擇怎樣的生活?便成為《永恆族》最主要的核心。

而這也是趙婷為《永恆族》所帶來的新意,比起外顯於表皮的故事火花,她更在乎的始終是「人性」的描寫 —— 縱使是被賦予天命,或因某種使命下而誕生的超級英雄,他們也應被視為一個獨立自主的「個體」,有自我思考,亦能自我選擇,在看盡世俗後,下定決心關心所在乎之事。此創作命題在趙婷過去的作品中也顯而易見 —— 關於自我的毀滅與重生。如在《重生騎士》(The Rider)中,講述因意外受傷的騎士,被醫生告知無法持續牛仔競技生涯,在生活失去重心下,同時得背負照顧親人的重擔,面對現實壓力兩難的他,仍決定為自己的人生尋找新方向,放下執念,重拾所愛;《游牧人生》亦是,歷經金融風暴、丈夫去世的芬恩,選擇以最低成本過活,拖著一只改裝露營車展開游牧人生。然而芬恩並不是沒有回歸常人生活的選擇,傷痛已過去多年,家人/朋友也迎接她住進有殼的房屋,但她仍決定追隨自己的心聲,將自身置於廣袤大地中,放逐自我。

再回頭看《永恆族》,當永恆族的智者領袖艾賈克,知道關於自身族群最大祕密之時,選擇毅然決然違背天神「神現」的意願,遠離戰禍喧囂,定居如同《游牧人生》般的郊外草原。這樣的逃離,也是出於永恆族對人類的情感羈絆使然,不論是回歸人類生活的瑟西,願意為其身邊所愛之人而奮鬥;力氣無比大的吉爾伽美什收起暴戾,只為守護患上「永魔症」的聖娜;或是對智能武器發明家費斯托斯而言,最重要的小事,就是保護他的愛人、小孩和家庭。當英雄融入人類生活,他們放下自身超能力,不再異於常人,而是同樣擁有屬於人類的情感。正是這份「人性」貫穿,對人際關係的細膩描摹,也帶給《永恆族》最深刻的溫暖。

當影片走到結尾,一般觀眾或許期待的,是永恆族們如何化解彼此心結,齊力打敗殺死自己隊友,並吸收眾多異能的異變族。一場正與邪的對抗,同時亦能違抗天命拯救全人類的性命,將電影帶向戲劇的高潮。然而,趙婷卻反其道而行,那些觀眾期待的激烈搏鬥,她卻僅用穿插的方式交代,反而選擇讓觀眾看見,即便是英雄,他們亦有決定自己天命的自主權。

或許《永恆族》在外界評價看來不是一部好的漫威電影,但它必然為漫威電影宇宙帶來了新氣象,一股不再只存在於英雄超能力的煩惱,它選擇回歸/釋放於人,並將英雄們一視同「人」。沒有神化的標籤,只有那永恆毀滅後,自我重生所散發出的人性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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