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根菸就好。」
「你每一次休息只要多抽一根菸,就多 15 分鐘,休息太久了吧。」
翻過加太奈山之後,順著瘦稜而下到知本越嶺古道上,沿途並沒有太多適合休息的地方,因此一抵達寬敞的鞍部時,帶路的大哥們就放縱多抽兩口菸,只是若要抵達喀特博拉溪,眼前還有一段陡升的崩稜要面對。誰都沒想到八八風災之後,狂風暴雨重創東南部的山區,原本的窄稜因為向源侵蝕的關係變成崩稜,走在上面,腳下寬度約1米,兩側的落差高達 5 到 60 米,雖然稜線算安穩,每當風從山谷吹上來,總感覺有一瞬間自己要被晃倒墜落。
「我跟你說,這稜線看起來危險,但是不難走,反倒是小鬼湖之前,被山友叫綠精靈的地方,每一次去都會迷路。以前,老人家也不會到那邊打獵,大概是沒什麼獵物,而且又濕又冷。」
這趟行程,我跟著東魯凱的族人進到小鬼湖進行動物調查,小鬼湖屬於他們的傳統領域範圍,族人大哥告誡我不能朝湖大吼大叫,並耳提面命地說:老人家也不會到那邊打獵。不禁讓人聯想到巴冷公主與百步蛇郎的人蛇戀。小鬼湖之戀則唱出公主走進雲霧繚繞的湖中不再回家,小鬼湖從此成為族人的禁地。
雖然現代社會已經不強制禁止族人前去小鬼湖,但老人的告誡或許不無道理,其實大鬼湖至小鬼湖是中央山脈的陷落區,從海拔 3,000 公尺的卑南主山向南至此平均約莫 2,000 公尺,而低海的區域是季風通過的出口,因此特別潮濕,雲霧繚繞。打開離線地圖一看——小鬼湖一帶的地勢屬於寬廣的大寬稜,在這種地方如果沒有 GPS 引路,大概就像《魔戒》掉進法貢森林的矮人,再也無法走出來了⋯⋯。
會這樣說正因為此區屬於寬廣的山谷地形,又以台灣杜鵑最為優勢,矮喬木的杜鵑並無明顯主幹,反而像是蟒蛇般繚繞於眼前。台灣杜鵑並不高,在避風的山坳卻可生長至 3 到 4 公尺高並形成純林、盤根錯節,行走其中時蜿蜒崎嶇,杜鵑林如同一道密不透氣的高牆,當午後濃霧吹入林中,即如同四面鬱閉的密室。
「難怪老人家告誡不要來此打獵。」我跟著水鹿的痕跡大步邁入綠精靈,不過幾分鐘,就發現自己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為了強行往小鬼湖前進,我只好跨坐在長滿苔蘚的杜鵑樹幹上,單手點開 GPS 校正方向。不只人類在犯險,動物在這邊似乎也迷路了,我瞥見水鹿凌亂的足跡,彷彿誤入叢林的生命都會想盡辦法離開此地。
郭彥仁(郭熊)
登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