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能生巧,你確定嗎?

拉杜卡努這類神童,花了數千個小時磨練技藝,但是否只要投注足夠的心力,每個人都能做出世界級的表演呢?

在兒童電視節目 Record Breakers 每一集的尾聲,羅伊.卡斯爾(Roy Castle)都會唱:「如果你想成為最棒的,如果你想打敗其他人,你需要專心致志。」但這樣做就好了嗎?18 歲的網球明星艾瑪.拉杜卡努(Emma Raducanu),今年看似橫空出世地在美國網球公開賽奪冠,引來諸多關於她童年生活的猜測:是什麼原因,帶來如此驚人的成功?或是,這也可以用那句俗諺作結:「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關於練習,多數人都聽過:你必須花 1 萬個小時做某件事,才能成為該領域的專家,這個說法因麥爾坎.葛拉威爾(Malcolm Gladwell)的著作《異數》而廣為流傳。該書引述了一份研究,稱音樂學校裡最傑出的小提琴手,是那些比同儕多花上數千小時單獨練習的人;但該研究的作者,心理學家安德斯.艾瑞克森(K Anders Ericsson)表示,葛拉威爾曲解了他的研究。「首先,一萬個小時本身一點都不特別,也不神奇,」艾瑞克森在與該研究相關的《刻意練習》中寫道。「葛拉威爾原本可以簡單提到出色小提琴家18歲時的平均累積練習時數就好 —— 這大約是 7,400 小時 —— 但他選擇參考他們到 20 歲時累積的練習時數,只因為這是一個漂亮的整數。」此外,他指出,對表現亮眼的 20 歲小提琴家來說,1 萬這個數字「只是平均」:半數小提琴手事實上並未積累如此驚人的練習時數。

然而,更重要的是:「葛拉威爾並未區分該研究中,音樂家的『刻意練習』,以及任何可能被歸類為『練習』之行為的差別。」而這就是艾瑞克森自身研究的核心概念:重要的不是你練習了多久,而是你練了什麼。簡單地重複任務,直到它變成反射動作,接著常做這件事 —— 舉例,像是開車 —— 並不算是真正的練習。(確實,隨著時間推進,人們的開車技術往往愈來愈差。)那是「天真練習」,近似於愛因斯坦對瘋子(insanity)的定義:不斷重複做同樣的事,卻期待不同結果出現。

相比之下,精進一項複雜的技術(例如體育項目或樂器),需要「有目標的練習」,要在自我批判的警惕狀態下,不斷冒險踏出自己的舒適圈。若想達成世界級的表現,你還會需要一個結構良好的場域(例如網球或小提琴)去競爭、努力,加上一個能設計出正確訓練活動的教練。這些全部加總,就構成了艾瑞克森所謂「刻意練習」的理想,而這個方法已被運動心理學家廣泛採用。

它永遠不會停止。「practice」這個詞會有雙重意思並非偶然,它既能代表為了精進某項技巧而進行的活動(練習),也能指涉單純做某件事(行為),就像法律實務(lawyer’s pratice)或藝術實踐(artist’s practice)。因為技巧會退化,高手永遠不會停止練習。世界級的鋼琴家會每天彈奏音階與琶音 —— 持續練習基礎,就像武術家反覆練習單一動作或西洋棋手解開棋譜。搖滾吉他大師羅恩‧塔爾(Ron “Bumblefoot” Thal)建議,用非常、非常緩慢的速度做極度簡單的練習:這會帶動一種心流狀態,就像在許多活動中,練習會成為一種冥想,及其本身的目的。

毫無疑問,根本沒有「每個人都需要練習」這種事,至少就艾瑞克森研究的那些運動員和音樂家來說,天才沒有投入那麼多時間,卻得到世界一流的表現。而艾瑞克森還有更極端的建議:為了傑出的表現,練習是你所需要的一切。這是真的嗎?

我們知道,練習會鍛鍊大腦:音樂家的大腦白質,在與手指控制和聽覺處理相關區域,密度更高。我們也知道,人需要一個允許自己成長發展的環境,才能變得出類拔萃,就像拉杜卡努有著草地網球協會(Lawn Tennis Association)的支持;葛拉威爾《異數》的其中一個主要命題也提到「沒有人……能獨自成長。」我們知道,即便是莫札特,也在他父親李奧波特(Leopold Mozart)的辛勤栽培下,寫了一堆無聊的少年時期作品。他唯一真正的「天賦」,或以艾瑞克森的話來說,是我們全都與生俱來的:一個可以透過訓練,自我調適並重新連結的大腦。

另一方面,許多行為和性格特徵某程度上是會遺傳的,即便基因和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確實非常複雜,但也無法斷言基因對練習成效毫無影響。一個有趣的候選理論是某種可遺傳特徵 —— 你可以稱它勤奮、果決,或諸如此類的東西 —— 它會讓你更有能力、更有可能在你所選擇的領域裡投注心力。大衛.漢布里克(David Z Hambrick)等人在 2020 年發表的評論文章指稱:「現在已有證據表明,從事某領域的傾向大體是可遺傳的。」

這會很方便,畢竟我們無法迴避這個事實:練習常是令人不舒服的。德國作曲家尼爾斯.弗拉姆(Nils Frahm)曾提過,他年輕時的鋼琴訓練「無聊至極」又「令人討厭」,但他堅持住了。「我很清楚,你必須為了某些美麗的事物受苦,」他告訴《紐約時報》。「為了讓美單獨留下,我們試圖從生命中抹去痛苦和困難,對我們這個時代,這是我最大的批評。」沒錯,練習是難事,但它或許能帶你去法拉盛草原公園(Flushing Meadow)(註)。

註:法拉盛草原公園,美國網球公開賽的主要舉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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