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越音樂世界的一架溫暖噴射機 —— 布萊恩.伊諾

今年 73 歲的布萊恩.伊諾(Brian Eno)總是給人一種正襟危坐的嚴肅形象,在過去五十年裡,他的多重身分更是令多數人頂禮膜拜:作為頂尖的專輯製作人,他幫助許多具有潛力的優秀樂團,創作出確立自身歷史定位的關鍵作品;作為環境音樂(Ambient Music)一詞的發明者,他遵循自己所下的定義,發展出一連串在各式情境下,所適合聆聽的電子與聲學音樂;作為裝置藝術家,伊諾創造了結合藝術作品和聲音的特殊作品,以光為媒介,在多重螢幕配置下進行探索,透過模糊自身和周圍環境的界限,創造出令人難忘的沉浸式體驗。除此之外,他還是一名電影配樂作曲家、軟體開發者、音樂廠牌創始人……這些輝煌的成就導致人們常常忽略,他在七〇年代的某一刻是個喜愛豹紋、臉上塗抹著妖豔妝容、雙手操弄合成器的華麗搖滾明星。

羅西音樂

1964 年,伊諾發現自己對藝術和音樂有強烈的興趣,便進入了伊普斯威奇藝術學院(Ipswich School of Art)就讀,並在這裡遇到他的導師兼摯友湯姆.菲利浦斯(Tom Philips),兩人合作了一些將音樂與藝術相結合的實驗,對伊諾不按牌理出牌的創作風格影響深遠。1966 年,伊諾前往溫徹斯特藝術學院(Winchester School of Art)繼續深造,並參加了一場由何許人(The Who)樂團成員彼特.湯申德(Pete Townshend)主持的講座,他從此發覺自己不需經過專業訓練也可以創作音樂。

自學生時期,伊諾便不斷地追求音樂,在數個前衛團體內短暫停留。但真要說音樂生涯的正式起步,那絕對是在地鐵巧遇薩克斯風樂手安迪.麥凱(Andy Mackay),並受邀加入羅西音樂(Roxy Music)。這是改變伊諾生命的神奇時刻,倘若他沒有搭上這班地鐵,那麼也不會有後續的發展,而布萊恩.伊諾這個名字,或許也會從音樂史冊轉移到某個無趣藝術大學教授的名牌上。

朦朧的身影走上舞台,台下觀眾高喊著伊諾的名字,羅西音樂的廉價復古浪漫透過伊諾巧妙操控 VCS3 合成器,被強行賦予了某種詭異的未來感,看似衝突卻彼此相容,在音樂上留下不可抹滅的印記,同時也幫助樂團迎來樂評界的一片讚賞。逐漸從幕後功臣轉為聚光燈下的焦點,伊諾獲得了媒體與樂迷的高度關注,這讓身為樂團主唱兼詞曲創作者的布萊恩.費里(Bryan Ferry)非常吃味,而伊諾也對於費里近乎獨裁的管理感到不快。最終,費里下達最後通牒,只要伊諾還在樂團的一天就拒絕表演!於是,在樂團發行第二張專輯 《For Your Pleasure》 之後,本來就想主導製作的伊諾選擇放棄爭鬥,離開羅西音樂開創自己的個人音樂作品。

樂團羅西音樂的成員在倫敦水晶宮公園等待演出,布萊恩.伊諾(左三)後來與主唱布萊恩.費里(左二)產生摩擦,因此與樂團分道揚鑣。 (Getty Images)

溫暖的噴射機

離開樂團的伊諾十分徬徨,與費里的爭執導致他在創作上的不安全感,同時還欠下一筆鉅額債務,身無分文的他只能落腳在一間破敗公寓,裡頭蟑螂四處亂竄,環境污穢不堪。到了夜晚,寒風吹進屋內使人不禁顫抖,難以入睡,只能靠著四處走動讓身體保持溫暖。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精神狀態漸趨混亂的伊諾,靠著強大無比的意志力完成個人首張專輯《Here Come the Warm Jets》。

《Here Come the Warm Jets》專輯封面。(Island Records)

在專輯製作期間,伊諾召集 16 位實力超群的樂手們為專輯客串(包括除了費里以外的所有羅西音樂成員),期待他們互相較勁時可以產生意想不到的素材,而這樣的策略也是伊諾一直以來的慣用創作手法,與其說他是個音樂家,不如稱他是一名賭徒,拒絕所有意料之中的產物,極度渴望「意外」出現。同時,他也對樂器進行特殊處理(透過自行設置的回饋途徑和混音通道來改變樂器音色,例如「溫暖的噴射機」一詞便來自電吉他經過此一設置後,輸出的近似噴射機引擎的音色),更使用大量的壓縮和混音,導致成品聽起來和最初在錄音室錄製的版本截然不同,這些在在體現了伊諾的實驗藝術之美學,並奠定他作為一代宗師的穩固基礎。此後,他陸續與藝術搖滾相關的音樂人合作,並發行個人專輯續作《Taking Tiger Mountain (By Strategy)》,正當伊諾的搖滾火箭看似即將升空時,「意外」再次發生了。

擁抱環境音樂

1975 年 1 月 18 日深夜,伊諾在返家路上被一輛超速行駛的計程車撞上,雖然傷勢並不嚴重,但礙於腿部傷勢,被迫在床上靜養很長一段時間。某天,一位朋友帶來了一張 18 世紀的豎琴音樂專輯作為禮物,伊諾耗費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把專輯放上唱盤播放,卻又發現音量太小,但他已無力再從床上爬起來調整,任由樂聲若隱若現地流動,與窗外的強風和雨聲完美相融。

「意外」的聆聽過程構成了伊諾對於環境音樂的基礎想法:「容納不同層級之聽覺體驗,卻又不會過分占據聽眾的注意力。」也促使他決定成立廠牌 Obscure Records,致力於環境音樂的發展。在發行最後兩張以搖滾樂為主要風格的專輯《Another Green World》和《Before and After Science》後,伊諾並沒有就此告別搖滾樂,而是透過擔任諸多樂團的製作人來為此作出貢獻。無論是對搖滾樂的實驗藝術,又或是開拓環境音樂等未知領域,伊諾的影響已完全紮根於音樂文化,也難怪知名電影配樂作曲家喬恩.布里昂(Jon Brion)會如此盛讚伊諾:「我認為他是自披頭四以來,最具影響力的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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