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很難找到像蛇一樣,被人類誣蔑、敵視而且惡意傷害的動物了。
你害怕蛇嗎?蛇在你心中是什麼樣的動物呢?對不少人而言,蛇很可怕——牠有毒、冷血溼滑又邪惡,會致人於死。儘管世界上近 4,000 種蛇類中,有毒的只有 700 餘種,其中毒性真正會致人於死的蛇更只有 200 多種;而學界也已為爬行類正名為「外溫」動物,沒有冷血這回事;蛇更不會主動攻擊人類,也不想把用來捕捉獵物的珍貴蛇毒浪費在不能吃的人類身上,面對人類,即使沒有腳,牠也只想著走為上策,逃得愈快愈遠愈好。
我們對蛇的恐懼從何而來?也許是人類的祖先無法分辨這些長長的生物有沒有毒,所以皆一視同仁遠離才安全,那麼,身處在水泥叢林中的現代人除了動物園,應該不會有親睹一條活生生的蛇的經驗,難不成那些求學過程中怕蛇怕到把生物課本上所有蛇的照片都貼起來的同學上輩子是被蛇吞掉的老鼠嗎?在近期科學研究中,「恐懼」是否會遺傳尚待討論,撇除這點,人們對蛇的刻板印象恐怕是源自我們生活在一個對蛇極度不友善的環境。
如果你是位基督徒,肯定很熟悉〈聖經〉裡撒旦化身成蛇誘惑人類的祖先亞當和夏娃吃下智慧之果,才害得人被逐出伊甸園受苦受難。而其他主流神話故事與蛇相關的反派和怪物,恐怕兩隻手都數不完——日本《古事記》記載了作惡多端的八岐大蛇;北歐神話裡,有在諸神黃昏末日之戰中與雷神索爾同歸於盡的大海蛇耶夢加得;永恆的埃及神話中,日復一日與太陽神拉對戰的混沌大蛇阿佩普;以及希臘神話中讓人聞風喪膽的九頭蛇、蛇髮女妖梅杜莎。就連小說《哈利波特》中,蛇也和那個不能說的沒鼻子大魔王脫離不了關係。儘管世界各地仍有許多「好蛇好事」傳說,從創造天地、創造人類、與人類成為手足、象徵醫療之神,或當苦命主角的精神導師等等⋯⋯可惜這些好蛇都不比威力強大的反派來得出名。
蛇擔起了許多反派角色,卻從未得到平反的機會,我們自小受到的相關教育,往往只有「蛇很危險、不要靠近」,課本會教你如何辨別六大毒蛇,要能背誦出是出血性毒或神經性毒的毒性與臨床症狀,卻沒有告訴我們,其實蛇比人類更早生活在這裡,是我們拆了蛇的家園,還反過來指控牠們是外來者。
從科學來看,蛇是爬行動物的一支,和蜥蜴有共同的祖先,在漫長的演化過程中身體拉長、四肢退化後,變成沒腳蜥蜴。蛇家族分布在南極之外的各大陸多樣環境中,是食物鏈高層的消費者,有吃老鼠的農人好幫手,也有專吃蛋、魚甚至是蝸牛或蚯蚓的蛇種。體型愈大的蛇能捕捉的獵物當然是愈大,但世界上並沒有哪種蛇是把人類當成主要狩獵目標,反而有些人類怕蛇怕得不得了,同時又很反智認為吃蛇很補,會花大錢購買來路不明的蛇藥酒、吃蛇肉藥補壯陽。在台灣能取得的蛇皆為野生捕捉而來,其實在食用上有寄生蟲的疑慮。
住家附近有蛇在台灣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但網路社群常流傳過於好心卻未查證的分享,表示某地有「宗教放生毒蛇」,繪聲繪影地說是會噴毒超危險的金剛眼鏡王蛇,殊不知這種外國蛇很昂貴,幾乎沒在寵物市場流通,更不可能會被大量購買拿去宗教放生。許多人因無知而生的恐懼在一看到蛇就急打 119,但捉蛇並非消防隊業務,沒有相關訓練和知識背景的打火弟兄也只能到府拿蛇夾把蛇帶走。而「蛇夾」的設計固然能保護人類,卻極為殘忍,被夾子鉗住的蛇大都會脊椎受傷內臟破裂,即使幸運被放回野外也只剩半條命。因為不瞭解、不在乎也沒有分辨能力,害怕的人希望不管到哪都沒有蛇,不怕的人會以無謂的安全為由殺死蛇,連在國家公園都有保育類金絲蛇遭登山杖打死的案例。
蛇真的有這麼恐怖嗎?看看寵物蛇也許能讓人改觀。肥短有小狗眼神的球蟒、性情溫順的玉米蛇,都是無毒且寵物市場培育已久,有許多花色品系,非常穩定的蛇種。蛇是非常安靜的寵物,接觸蛇久了反而會希望牠們表現得如傳說中敏捷靈活——是的,蛇非常容易失誤,從人類視角來看時常近乎蠢,生態節目中快速出擊捕抓獵物的精采瞬間是萬中選一,你沒看到的多的是蛇失敗再餓一回。蛇經常咬不準食物、爬不上樹狼狽摔落、脫皮脫到卡住,或做出把自己打了一個結等匪夷所思的脫線行為。蛇飼主大多和毛茸茸動物的飼主沒兩樣,卻和蛇一樣遭受不理性對待,像是「心理有問題的人才養蛇」這種指控屢見不鮮(不過確實有一些硬要「玩」沒有血清的毒蛇而害死自己的白痴人類)。許多生態推廣課程會以能親近的溫馴寵物蛇來讓人們觸摸感受,雖然非一朝一夕能翻轉,愛蛇者仍努力透過教育破除人們對蛇的誤解和迷思。
「但我就是怕啊!」若你對蛇的害怕已經寫進細胞裡,至少當個名符其實的智人,別不經大腦就動手指傳訊息造謠。而且「打草驚蛇」自有道理,往往你還沒看見蛇影,膽小的牠就感覺到你並先溜一步。對蛇來說,我們是十足的「巨大怪物」,碰上人類還是速速逃走才能保命,「蛇跳起來噴毒液」、「蛇會追人」等說法往往是人類嚇自己嚇同類。蛇一直都生活在這裡,你可以不喜歡牠們,但請不要傷害這些無害的條狀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