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音辨曲軟體 Shazam，有點「神一下」的意味。Shazam 在 2002 年初次推出服務時，是以簡訊服務的方式：手機撥 2580 後開始收錄音樂，30 秒後會收到一則內含歌曲資訊的簡訊。ptt 上則有最古典神奇的問歌方式。例如：一首台語歌，但不是舞女，前奏是登登 登登登登（停）登登 登登登登（停），貼文樓下就有人答出是詹雅雯的〈望月想愛人〉。兩者都是問，仰賴彼端的神與韻。上週也在秋波名曲珈琲 Shazam了一首歌，來自 1980 年山口美央子的錄音室專輯《夢飛行》。意外發現香港歌手徐小鳳也翻唱同名歌曲，林敏驄操刀的粵語歌詞，多了一層日文詞沒有的幻遊時空：「一天走進花園內，悶裡讀詩經。心仿飄進古代，聞禮樂之聲。他搬出布匹走來，和我談婚事。他竟變負心的人，舊愛沒意義」節奏與咬字一顆又一粒， MV 裡徐小鳳古裝時裝扮相交錯，像一名苦悶的愛神。我被徐小鳳海砂質地的嗓音吸引，點開她早期一首又一首細膩與性格兼具的翻唱，竟在串流裡逗留了整個下午。
國中時，我在小鎮一間兼賣金紙與錄音帶的商店買了王菲的《菲靡靡之音》，在此之前，王菲在台灣只發行過《迷》與《天空》兩張國語專輯。女歌手的翻唱專輯，我聽過的還有江淑娜的《半調子．4》跟葉璦菱的《葉璦菱 VS 十個男人》。《菲靡靡之音》第一首〈雪中蓮〉，前奏帶有空間感的震盪，像命運的摘要，自我掌上小小的 Panasonic 磁帶隨身聽的黑色機身，一縷一縷地傳開。13 首歌裡大多是我沒聽過的鄧麗君之歌，王菲有她的意識與夢境。我在當中聽到的除了歌聲，可能也有從未思考過的一些事實：企劃，歷史，悼念。
聲音有它的指紋，聽歌識別軟體仰賴其運行。記憶的指紋識別什麼？那台掌上的磁帶隨身聽，不只播音，也能錄音。紅點●跟著▶一同按下，我書房內的聲音指紋被那小黑盒含起來：少年正在唱鄧麗君／王菲的〈雪中蓮〉。他試著擴張口腔，讓「飄」這個字拉長，移動位置，像電扇擺頭②的微風，散布到空間裡。中等尺寸的雨珠打在頂樓鐵皮，一連串失蹤的形聲字。蓮花開在雪中間。多少的希望，多少的心／／／／。哥哥吃飯了。他的音響止於此。
錄音機磁帶次次次次錄下我的翻唱，播放後滿意或不滿意，又覆蓋上新的作為。一卷磁帶是反覆軸繞的跑步機，無限舊歌新歌，其實仍是我與我在原地。王若琳的翻唱專輯《愛的呼喚》，開頭是〈蘋果花〉。MV 裡太空人，漂流到了粉色系的異星球，觸摸一顆神奇蛋。蘋果花被萃取成情感顏色，愛的神明在新世紀飄蕩。我對翻唱專輯的著迷，大略也近於此種愛的呼喚。錄製與翻唱，也是「曾與你在那裡」的一種指紋。我持續連擊那些遷居的歌聲。徐小鳳翻唱包娜娜的〈為你心碎〉、翁虹〈變了模樣〉翻唱酒井法子〈碧綠色的兔子〉、甄楚倩〈無人願愛我〉翻唱中森明菜（加藤登紀子原唱）〈難破船〉……像掐著一支銀色的小湯匙，從萬千聆聽之中，舀起了一細勺冰淇淋，任其融化，遊蕩再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