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不說,影像不默——用電影說故事的伊利亞‧蘇萊曼

出生於以色列拿撒勒的巴勒斯坦電影大師——伊利亞‧蘇萊曼(Elia Suleiman)在他最新執導的作品《導演先生的完美假期》,將自身導演身分融入電影之中。當計程車司機問起「你是哪裡人?」,蘇萊曼睜大眼睛冷靜回應「拿撒勒,巴勒斯坦人」,明確表述自己來自何處。短短幾個字,是他在電影中唯一打破沉默說出的話,也或許是他從影生涯中,難得如此直接以言語表明自我的國族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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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繁盛映畫提供)

拿撒勒,是當今擁有最多阿拉伯人口的以色列城市,長年處於以巴衝突的劍拔弩張,也是戰火連綿的敏感地帶,當地飄揚著巴勒斯坦的旗幟,布滿渴望脫離以色列的文宣。身分認同的焦慮、種族地區的鬥爭,這些正是來自阿拉伯族裔的蘇萊曼,一路體驗的生命經歷。

蘇萊曼執導的電影作品不多,最著名的即是他的「巴勒斯坦三部曲」,從 1996 年首部電影《失蹤紀年》,蘇萊曼便以家鄉拿撒勒為背景,靜靜觀察周遭百無聊賴的日常,也加入自身留美歸國的經歷,重新認識自己的住所;緊接著 2002 年的《妙想天開》,蘇萊曼維持他的冷幽默,置入荒謬角色,讓瑣碎的生活片段,拼貼成拿撒勒的獨特風景。來到 2009 年《韶光在此停駐》,以半自傳形式呈現四段不同的生命歷程,藉由自身家庭的私密記憶,從書信文字裡映射巴勒斯坦族人六十年的光陰歲月。

「傷痕是否會淡忘?還是歧見依舊猶存?」在多年戰爭衝突的背後,凝視日後族裔對立的足跡,是蘇萊曼一直以來探述的主題。他時常將自己擺入其中,親身去反證,補捉真實生活的樣態,從而找尋答案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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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繁盛映畫提供)

比起刻意宣導反戰精神的電影,同樣以戰爭為背景,蘇萊曼電影的獨到之處便在於,他總以冷靜的眼光去審視身處的環境,既像是一名過客或是旅者,如陌生人般不語地「客觀」觀看城市的模樣;但作為一名巴勒斯坦人,他卻不能除去身上擁有的血統,也讓他一開始即選擇「主觀」的沉默姿態,利用情節的發生、荒誕戲碼的上演,回頭讓觀眾思考當前拿撒勒的敏感局勢。而此地,正是他最摯愛的家鄉。

榮獲 2019 年坎城影展特別提及獎的《導演先生的完美假期》,是蘇萊曼沉澱數年後,再次將自身感悟抒發的集大成之作。同樣地,蘇萊曼讓自己再度成為旅人,攜帶著下一部電影作品,飛往歐美各國尋求電影資金的注入,從而靜靜旁觀凝視異國城市的狀態。

一名中東異族站處於歐美強權土地上,蘇萊曼通過他的眼睛,看見國與國之間究竟是如何看待彼此。當口說著「世界和平,四海一家」,歐美依舊懷有民族至上的眼光貶低非我族的群體、以他們的想像定義中東族裔、因電影「不夠巴勒斯坦」而不予投資,或甚至將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視為同一民族。充滿刻板歧視的偏見標籤,以種族膚色作為劃界區分,仍舊在日常中一次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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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繁盛映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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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繁盛映畫提供)

如同英文片名「It Must Be Heaven」,人人都嚮往踏上的歐美土地,認為那裡生活富足優渥,可以獲得來自政府提供的人道福利,必是眾人崇尚的天堂居所。但所謂「天堂」是否真是如此?當巴黎警察騎風火輪展開追逐、地鐵充滿凶神惡煞的人群,路邊的流浪者則獲得高級的食物救援。幻想式的坦克駛進巷弄街道,空無一人的巴黎國慶,空蕩蕩的羅浮宮前,似乎能在法國街頭的安靜空氣裡,感受到其中深不可測的治安危機。而來到紐約,拍攝墨西哥題材的電影,終須成為英語發音的產物;另一邊的公園則展開爭奪椅子保衛戰,每個人還能攜帶槍枝進入市場,顯見當一次次槍擊事件的發生,人人皆處於自危自保的戒備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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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繁盛映畫提供)

這一次蘇萊曼跳離他的家鄉,記錄旅程觀察見聞,對比中、西文化的差異,並維持其誇飾性的幽默手法,冷冽對應今時世界熱議的社會話題。

蘇萊曼將自己所見,運用攝影機的固定鏡位,長鏡頭的凝視,讓現實社會的寫照轉換為看似異想天開的夢境;觀者愈覺得荒誕、不可能的情節,卻往往來自蘇萊曼最貼身的生活經驗。他以身體實踐,手持攝影機穿梭不同地域,當生活的幽默揶揄一幕幕刻印在影像畫格上,那最真實的生活原貌就盡能從伊利亞‧蘇萊曼的電影中發散而出。

總是面無表情地沉默不語,安靜地觀察周遭。因為蘇萊曼知道,無須言語,影像會述說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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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繁盛映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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