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宅女奪回了她的街:冰島新星 Laufey 的甜美憂傷

2023 年 5 月 31 日,亞洲巡迴演唱會台北場的舞台上,Laufey 彈下未發表新曲〈Be Witched〉第一個和弦,忽然停住,說她得調一下吉他的音了。「否則,有人會錄下這段影片,然後影片會傳到我媽手上,我媽就會邊聽邊說:『妳音是不是不準啊?』」

她的母親是一名中國裔小提琴手。2022 年 4 月,她在倫敦藝文媒體《Notion》的訪問裡提起自己的童年:「在我成長的世界裡,也許前一天我會聽著我媽在冰島某個交響樂音樂會裡演奏小提琴,隔天會看到她在某間教堂參與流行演唱會,再隔天她會出現在一個死亡金屬樂團的演出。許多樂種混合在一起。流行樂手在古典樂專案中出力,古典樂手也在搖滾樂案子裡工作。」

母親在舞台上演奏的身影並不是她對音樂最早的記憶。早在兩歲的時候,她就從身為中國中央音樂學院小提琴教授的祖父林耀基手上收到一把玩具小提琴,母親教她和雙胞胎姊妹 Junia 如何拉它;與此同時,姊妹倆的冰島裔父親熱愛爵士樂,她們聽著艾拉・費茲潔拉(Ella Fitzgerald) 和納金高(Nat King Cole)的歌聲長大。

如此家庭背景,讓 Laufey 後來以大提琴手身分進入伯克利音樂學院的經歷顯得理所當然。但對她本人而言卻並非如此。

巡迴現場,Laufey 交錯使用吉他與鋼琴彈唱,展現她駕馭多樣樂器的表現力。@thisiswkl

4 歲開始正式學鋼琴、8 歲愛上大提琴,直到 13 歲她才開始唱歌,發現那是另一種表達自己的方式。2014 年,她參加《冰島達人秀》闖進決賽,隔年又在《冰島好聲音》唱入準決賽,而當年她不過 16 歲。

那時的她仍身在古典音樂學院專職預備教育體系之中。2021 年,英國獨立音樂網站「The Line Of Best Fit」的專訪裡,她說最後轉念選擇流行樂路線的伯克利,「有點像是人生的最後通牒」。

「我認真覺得我當時在選擇我究竟要不要在餘生中成為一名古典音樂家,抑或要在流行音樂界放手一搏。」

她搏對了。讓她在流行樂界一鳴驚人的那首歌叫〈Street by Street〉,是她正式發表的第一支單曲。這首歌誕生自一次失敗的戀情,而她後來的許多歌曲也總是在談論不完滿的愛情。失戀後她走在城市街頭,看著兩人曾經同在的地方,覺得這座城市被對方奪走了。

「不能這樣,」她心想,「我要把我的城市奪回來。」

她找來製作人達文・金斯頓(Davin Kingston)合作,對方就住在她伯克利的宿舍對面。當時是 Laufey 在伯克利的第二年,COVID-19 在校內爆發,母親和姊妹趕來幫她收拾房間,Laufey 自己卻在金斯頓的房間錄這首歌。「我想,如果我現在不錄製這首歌,我就永遠不會做這件事了。」她說。

某種意義上,這首歌不只幫她奪回了城市,也奪得了世界:〈Street by Street〉發表後拿下冰島國家廣播電台歌曲榜第一名,隔年收錄本曲的 EP《Typical of Me》被怪奇比莉(Billie Eilish)和威爾史密斯(Will Smith)的女兒在社群推薦,在各串流平台都獲得超過一千萬次播放。《滾石》雜誌網站讚譽 EP 中的翻唱曲〈I Wish You Love〉在 Laufey 的編曲下「令人神魂顛倒」。

「我並沒有生錯世紀」

但在社群時代裡,名人效應與媒體權威的支持或許都還比不上 Laufey 在 Instagram 與 TikTok 上經營的短影音所帶來的注目。她經常發佈自己彈唱的影音,或者改編爵士標準曲的小點子;有時也不這麼音樂,她只是用自己的歌當背景跳舞,對著嘴唱。今年 5 月 11 日,她發表新歌〈From the Start〉,TikTok 上一支她比劃歌詞內容的 17 秒短影音至今已累積 520 萬次點擊。

她自嘲老是在寫「絕望的情歌」,但甜蜜優雅的哀傷無疑療癒了無數心靈。台北演出現場,除了兩首未曾發表過的新歌之外,每一首歌演唱時都能聽見台下歌迷清楚的齊唱。

她真的完成了她踏入流行音樂時所設立的目標:她融合了古典樂與爵士樂風格的作品,將舊時代的美麗介紹給自己的世代。

2023 年 5 月,Laufey 發行最新作品〈From the Start〉,單曲封面依循她一貫的作法選用她的生活肖像,由在首張專輯《Everything I Know about Love》就開始合作的攝影師 Gemma Warren 操刀。(Gemma Warren)

2022 年,她發行首張專輯《Everything I Know About Love》。在創作者平台 ConvertKit 的 YouTube 企劃演出中,Laufey 聊到自己的願景經常面臨的質疑:「當我回望我的人生,古典樂和爵士樂是我最喜歡的音樂類型。⋯⋯很多人會對我說『喔,妳生錯世紀了』,但我認為我完完全全沒有生錯世紀。沒有比這個時代更讓我想成為一名女人、一名音樂人了。我是個徹徹底底的 21 世紀女孩。⋯⋯我只是想要把那個時代的魔力帶來這個世界。」

首張專輯發行後,她與冰島交響樂團共演,以古典風格重新演繹她的作品。早在 15 歲時,她就曾以大提琴手的身分在冰島交響樂團的演出中獨奏,如今她是冰島無人不知的明星歌手了。在一首首令人震動的歌曲背後,我卻總是想起她在同一場《Notion》訪問裡回憶她走紅前的生活:

「老實說,我二十歲之前是個古典音樂宅。我永遠在練琴和唸書。我不喝酒、不出門、不派對、不約會。我是那種最乾淨、最單純的女孩。⋯⋯但一到二十歲,我立刻開始約會、小酌、體驗各種人際關係。彷彿生命一下子湧向我。⋯⋯我也第一次經歷了焦慮和抑鬱。我總是試著告訴自己,事情並沒有那麼糟,有人的情況更慘,但我確實同時體驗了生活與隨之而來的一切。那些事件來來去去,學習如何處理它們是成長重要的一部分。它不會永遠消失,更重要的是你如何學會接受它。」

站上巡迴台北場舞台的前幾天,航空公司搞丟了她的行李,直到演出當天依然沒有寄還;在馬尼拉結束演出後緊接著來台,預定早上十點抵達的班機卻因颱風延後了三個多小時,不得不將演出延後一鐘頭。但一站上台,唱完專輯代表作〈Fragile〉之後,她說她放開了。「也來不及好好試音,但我想說算了,就上吧!」

接受生活中的意外,而音樂留下。她說,她的新專輯已經幾乎、差不多做好了。台下,千名歌迷用力歡呼了起來。

巡迴前,她的行李因航空公司疏失而滯留巴黎。舞台上,她笑說幸好她的雙胞胎姊妹帶了兩套洋裝,馬尼拉穿一套,台北穿一套。@thisisw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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