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攝影機、恐慌發作和嬰兒便便：比利時歌手 Stromae 睽違九年的專輯

十年前，Stromae 是全球最有名的法語歌手之一，但後來他突然暫停一切。現在他準備好重回音樂榜單，並且一如往常地充滿爭議

幾個月前，以藝名 Stromae 為人所知的比利時創作饒舌歌手保羅・凡・海沃（Paul Van Haver）宣布復出，此消息在法語音樂圈造成轟動。在2010年代初期，Stromae 已站穩腳步，成為世界上最有名的法語歌手之一，專輯銷售量達850萬張，單曲〈然後我們跳舞〉（Alors On Danse）在19個國家排名第一：這首歌是2010年全球播放次數最多的法語歌曲，受歡迎的程度簡直莫名奇妙，以致於人們假設他會如他本人所說，「成為一片歌手⋯⋯當你的某首歌爆紅，人們告訴你這將是你生命中唯一成功的作品。」

但 Stromae 不止於此。2013年，他的第二張專輯《平方根》（Racine Carrée），在法國排行榜上待了5年：它兩次成為年度最暢銷專輯。Stromae 千變萬化的聲音廣受好評，從剛果傳統舞曲蘇庫斯（soukous）到油膩俗氣的歐洲流行樂，再到他的同鄉雅克・布雷爾（Jacques Brel）的犀利香頌，他認為自己不可預測的多變曲風源於他四處流離的童年。在他生命中經常缺席的父親是盧安達人，在1994年盧安達大屠殺中喪生，而他的比利時母親是一位旅行狂熱者。「有時我們熱愛旅行，那幾乎是一場惡夢，因為我們沒有很多錢，所以沒辦法去全包式度假飯店，」他說。「這些回憶有時美好，有時真的很慘，但我永遠不會忘記。」

Un jour où l’autre on sera tous papa
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成為爸爸
Et d’un jour à l’autre, on aura disparu
也會有一天，我們全都消失
Serons-nous détestables?
我們會被憎恨嗎？
Serons-nous admirables?
我們會被崇拜嗎？
Des géniteurs ou des génies
是父母還是天才
Dites-nous qui donne naissance aux irresponsables?
告訴我們是誰讓這些毫無責任感的爸爸誕生的？
——〈爸爸你在哪〉（Papaoutai）

《平方根》使 Stromae 的知名度大增，並與造型師妻子共同推出自己的時尚品牌。英語圈的歌手似乎在排隊等著跟他合作：Kanye West 和他合作了〈然後我們跳舞〉的 remix 版本，紐西蘭歌手兼製作人蘿兒（Lorde）邀請他演唱《飢餓遊戲》的電影原聲帶，與饒舌歌手 Pusha T、Q-Tip，和海慕樂團（Haim）合作。

然而，在2015年，Stromae 突然暫停活動。在舞台上遇到他所謂的「黑洞」之後，他暫停了非洲的巡迴演出。在他位於法國的唱片公司參加 Zoom 線上會議時，他不想深入討論這件事：「這真的很私人，所以我寧可保留個人隱私」，但那聽起來像是一場恐慌發作。「這是一種職業倦怠，也可能是因為瘧寧（Lariam）」，瘧寧是一種抗瘧疾藥物，潛在副作用包括嚴重焦慮、偏執狂、精神錯亂、幻覺、頭暈、呼吸急促和視力模糊，「這是段非常糟糕的故事。」

因此，往後三年內他都盡量避免公開露面，保持低調的同時，不停質疑自己將來是否還會做音樂。2018年，為了配合品牌的最新時裝系列，他發行了一首單曲，並短暫出現在 Coldplay 2019年的歌曲〈阿拉伯圖騰〉（Arabesque）中，僅此而已。「對我來說，為自己療傷並好起來很重要。」他說。

模糊事實與虛構間的界線

在這種情況下，你就會明白為什麼 Stromae 睽違九年的第一張專輯《眾生》（Multitude）被認為是一件大事。不僅僅是因為他決定回歸樂壇，而是他選擇登場的方式。今年1月，他出現在法國電視一台（Télévision Française 1，以下簡稱 TF1）週日晚間的新聞節目中，看似坦率地接受了採訪，在回答有關心理健康的問題時，卻突然開始表演他的新單曲〈地獄〉（L’Enfer）。

他堅持採訪的第一部分是真實的，「我事先不知道任何採訪問題，除了在我開始唱歌之前的那一題，那是我該開始表演的暗示。」他說。

但事實上，整個採訪是事先設計好的，因此引起許多爭議和討論——怎麼有人敢將新聞節目變成他們新單曲的廣告？法國媒體對此爭論不休；另一個論點則反駁，每一次時事節目採訪想要宣傳的歌手，不也都是一個個經過美化的廣告。

Stromae 想過觀眾可能會強烈反對這種宣傳方式。「我不是政治人物，這全是為了音樂，但你說得對：它是個廣告。」他說。「所以我認為 TF1 願意安排這次採訪非常誠實，也比較跟得上潮流，因為 TF1 的週日新聞有點過時，你懂吧？當一個演員在新聞節目中被採訪，它本質上跟廣告是一樣的。他沒有展現自己，他只是在表演，只是在講故事，所以它介於表演和虛構之間。」

無論觀眾和評論家怎麼想，這件事非常有 Stromae 的風格。他有名的除了音樂，還有他擅長模糊事實與虛構之間的界線的能力。他的單曲〈好極了〉（Formidable）有一段極具爭議的影片，在影片中，隱藏攝影機捕捉了他在布魯塞爾街頭酩酊大醉、蹣跚而行的樣子，旁觀的人拿起手機拍他，路人試圖提供幫助，甚至有警察介入。

他解釋說，這個想法來自一個無禮的粉絲拍攝的影片，該影片在法國網路瘋傳並登上全國新聞。當時，Stromae 在他的車裡吃飯，一個拿著手機的人敲敲他的窗戶，問他：「你為什麼在這輛破車裡，你明明有這麼多錢？」他回憶道。「我當時想，這個瘋傳的影片比我剛剛發行的影片更熱門？好，人們喜歡血流成河，我就給他們看血流成河。」

還有一段名為「Stromae 征服美國」（Stromae Takes America）的影片，在影片中，Stromae 在紐約街頭表演，卻被路人忽視，但這部影片確實有些可信度。即便有許多歌手高調的支持他，但除了〈然後我們跳舞〉的短暫成功和潮流人士在部落格中表達喜愛之外，英語圈不像其他國家對他的作品反應熱烈。雖然像 Bad Bunny 這樣的西班牙語歌手現在已是世界上最成功的歌手之一，法語表演卻尚未有這樣的成功跨界。

Oh, comme c’est beau le métier d’parent
噢，為人父母是多麼美好
Tu verras, c’est qu’du bonheur
你會發現，只有幸福
Tu verras, c’est d’la joie
你會發現，這讓人滿心喜悅
Y a les couches et les odeurs
有尿布和臭味
Y a les vomis, les cacas et puis tout l’reste
有嘔吐物、便便，還有其他一切
——〈只有幸福〉

儘管你可以欣賞歌曲的音樂編排，如《眾生》以中國弦樂為特色，追溯 Stromae 童年與母親到玻利維亞的旅行；但沒有翻譯的幫助，非法語人士很難掌握〈只有幸福〉（C’est que du bonheur paroles）中關於父親的黑色幽默觀點，這意味著你錯過了他巧妙的諷刺，他在歌詞中將養兒育女的陳腔濫調與自己實際育兒時發自肺腑的觀察交錯呈現。Stromae 的兒子於2018年出生，這段時間在專輯中留下了印記。

「沒錯，我在這張專輯中談論了很多便便和大便。」Stromae 笑著說。「事實上，我已經花了兩年創作這張專輯。有很多歌都在說『我愛你，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這就是我想給出另一種觀點的原因。」

不過， 對於一些不理解他歌詞的聽眾來說，也許可以正向思考。Stromae 說「有很多首歌，即使是法文歌，我小時候也聽不懂。我20歲才聽懂這些歌，我當時想，『哇，不錯，從7歲就喜歡的歌，我還能得到另一種視角和觀點。』我認為其他語言也是如此，如果你花時間翻譯，你會發現，『好吧，我不知道這首歌原來是在說這個。』如果一首歌能帶給你共鳴，就不一定要理解它。

他接著強調：「我認為音樂能帶來情感上的共鳴比較重要，然後，當你開始深入挖掘，你就會發現歌詞的意義，這樣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