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看了十四小時的尼可拉斯.凱吉後,我五體投地

尼可拉斯.凱吉的忠實影迷參與了凱吉電影馬拉松。七部電影之後,他滿心敬畏


是哪種受虐狂才會參加通宵的尼可拉斯.凱吉電影馬拉松?是哪種虐待狂才會連播七部尼可拉斯.凱吉的電影?如果有人真那麼想連續十四小時狂看這位以浮誇聞名的美國演員,怎麼不在自己家裡舒舒服服地看就好?

前往墨爾本國際電影節的通宵凱吉馬拉松路上,我沉思著這些問題,又想著換作是自己,該怎麼回答。我一直都喜歡凱吉的電影,說不定算得上是大影迷了,不過,我真的瞭解凱吉引起他的影迷哪些幻想嗎?不,我不瞭解。路人都看得出來,凱吉很有魅力、會逗人開心又超級浮誇;只是,這位 54 歲的表演家究竟是怎麼讓大家買單,為他的七部電影通宵達旦?

五年前,演員伊森.霍克參與網路論壇 Reddit AMA 問答活動,他說,凱吉是「馬龍.白蘭度以來,唯一在表演藝術方面有所創新的演員」,凱吉領著觀眾「放下表演該力求『自然』的執念,轉而投入在我想像中,如古代吟遊詩人般的表演風格」。

那段話牢牢印在我腦海裡。凱吉從小在具有文化素養的家庭長大(他父親是文學教授,母親是舞蹈家,叔叔是偉大的導演法蘭西斯.福特.柯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不過,他顯然迷上了風格怪誕的角色,他詮釋這些角色的狂野、異常戲路也備受好評。他有領銜主角的氣勢,又有性格演員(註)的古怪。扣掉這些不談,徹夜馬拉松之後,我還能得到什麼新知嗎?

在我的想像中,凱吉馬拉松的觀眾是一小群怪胎,每個人都長得像《吸血鬼》(1922)裡的麥克斯・希瑞克(Max Schreck),或者《洛基恐怖秀》的臨時演員。然而,我卻訝異地看見,有 700 個看起來十分平凡的人齊聚墨爾本知名的艾斯特劇院。第一場電影是奇詭的復仇驚悚片《曼蒂》(2018),片頭演員名單跑出「尼可拉斯.凱吉」時,觀眾們興奮得炸開了。

時間快轉十三個小時,這時候我已經喝了一大堆咖啡、一點威士忌和一罐汽車電池大小的紅牛。觀眾們只剩下 100 個死忠吉粉,要死守至最後一刻,他們筋疲力竭,卻依然嗨到不行。《曼蒂》開演時的呼喊和尖叫不曾停歇,一路持續到當夜的偉大劇目終章:動作票房大片《空中監獄》(1997)。

凱吉講出一段令人難忘的台詞時(比方說「給我把那隻兔娃娃放回去」),我們歡呼。當他眨眼、奔跑、跳躍、飛踢,我們歡呼。當他緊抓著連結消防車的梯子拚命求生時,老天,我們瘋狂歡呼。

觀眾頭一次失去理智(我猜羅馬人看角鬥士表演時就是這樣叫囂的),是《曼蒂》差不多演到一半的時候。他渾身浴血,僅套著四角內褲和上衣,凱吉就著伏特加的瓶口痛飲,又把它倒在流血的傷口上。接著,他坐上馬桶,像著了魔一樣喘氣,吸氣、吐氣的樣子彷彿什麼恐怖的神話怪物。觀眾們愛死了。

第二部電影是柯恩兄弟(Ethan & Joel Coen)執導的滑稽喜劇《撫養亞利桑納》(1987),第三部是約翰.戴爾(John Dahl)執導的新黑色電影《冒牌密殺令》(1993)。《冒牌》的片頭,凱吉在曠野的路上打赤膊健身,引得觀眾忘情叫好,也第一次(但絕非當晚最後一次)出現激動嚎叫的觀眾。不過,要待第四部電影、黑色喜劇《吸血鬼之吻》(1989),觀眾才真的徹底失控。

《吸血鬼之吻》(圖 imdb)

要是有人質疑凱吉的偉大不凡,你就該推薦他看《吸血鬼之吻》。他飾演抓狂的文學經紀人,完全體現了導演大衛.林區(David Lynch)為何會稱他為「美國表演藝術的爵士樂手」。或者,也可以參考演員西恩.潘(Sean Penn)一句出了名、但不怎麼厚道的評語,「(凱吉)已經不是在演戲了,不如說他是表演藝人」。

你的確可以嘲弄凱吉演過頭,許多人都笑過他了,不過你也能說他在《吸血鬼之吻》的演出真是怪得太細膩了,太狂野,太躁狂,太有想像力了,他的演出簡直不能言喻。不過,還是讓我嘗試形容看看吧:他的演出類似德國的表現主義、英國喜劇劇團蒙提.派森(Monty Python)的荒誕主義和當代舞蹈一同激盪出的作品。凱吉向諮商師發脾氣、大喊英文字母的那一幕讓觀眾熱情地嘶吼,我感覺椅子都搖了起來。

第五部電影是尼爾.拉布特(Neil LaBute)執導、惡評如潮的老片新拍《惡靈線索》(2006),開演時,差不多是清晨 5 點了。我萬分驚恐地發覺,還有五個小時的電影要看。宣傳時,說的是全程十二小時,但時程表上還有短暫休息時間和數十支電影預告片,宣傳凱吉較不知名的作品;於是,活動足足拉長到十四個小時。

暴力風的低成本鬧片《怒火狂飆》是倒數第二部電影。值得一書的橋段是,凱吉和女子在骯髒旅館裡頭做愛,同時開槍射擊多名闖入旅館的壞蛋。他倆身體交合,他一邊挺進、深入、旋轉,又逐一撂倒壞人。於我而言,這場又迷人、又不舒服的表演(西部片的拔槍橋段穿插印度密宗性愛)比咖啡還要醒腦。

《空中監獄》播出時,觀眾少了許多,卻前所未有地吵。凱吉從梯子盪上消防車時,我們都叫了起來,我突然明白,我們並非為電影的特定幾幕鼓掌,而是讚嘆他整個演出生涯。

《空中監獄》(圖 imdb)

馬拉松開演時,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凱吉影迷。散場時,我對凱吉懷起全新的敬意,覺得他登上我心目中最愛演員的榜單。在這個世界上,還能有其他演員像他一樣自出機杼、獨樹一格嗎?

經凱吉巧手,卡通化的滑稽橋段被灌注了真實情感,然後真實情感又成了滑稽卡通。上從個別場景、下至對話中的一句台詞,一切都好似得到凱吉悉心呵護,把握每個發揮創造的機會。他通常風趣迷人,儘管他的電影不一定總是有趣。他很古怪、難以預料;他挑起你的興致,又變化無常。他是表演藝人。他是吟遊詩人。他是爵士樂手。

我離開凱吉馬拉松時,幾乎想不起來自己以前看過哪些凱吉沒有演的片子。當下,我下定決心,再也不要參加電影馬拉松。兩天後,我稍微改變了主意。如果是另一場凱吉馬拉松,我會考慮考慮。

註:指經常扮演風格特異、滑稽和古怪角色的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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