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宛如飛舞的紀念碑——蟲塚

一件由解剖學者所委託的建築會是什麼模樣?


位於日本神奈川縣,於 1253 年開寺、在幕府時代被指定為鎌倉五山之首的本格禪寺建長寺院裡,建有一座型態與意義都十分特殊的構造物。在竹林間的空地上,以灰白格狀單元堆成帶有編織質感的一座圓形網格狀構造物。隨著陽光變換,襯著竹影搖曳,細密搭疊的網格投映出不同的光影。走近仔細一看,構造物的中央還停駐一隻巨型的石雕象鼻蟲。

(隈研吾事務所提供)

這座奇特構造物被喚作「蟲塚」,是由解剖學者養老孟司所委託、建築家隈研吾所設計。

曾以《笨蛋之壁》(バカの壁)一書登上日本年度流行語的解剖學者養老孟司,同時也是知名的昆蟲愛好家,以採集昆蟲標本為興趣。在一場演講中,幽默的養老孟司說起發想建造蟲塚的原因:「年紀大了以後,妻子開始跟我討論起未來想要建造什麼樣的墳墓,但我實在不想討論自己的墳墓,因此便想,那好,不如來蓋蟲塚吧!」

蟲塚對解剖學者養老孟司來說具有多重意義,既是對「人墳」的交代,也是對「亡蟲」的悼念。(隈研吾事務所提供)

輕盈的紀念碑

出身鎌倉的養老孟司少年時代經常在建長寺附近抓昆蟲,這也是為何選擇在建長寺建造蟲塚的原因之一。在日本,醫學院系為解剖體舉辦慰靈祭的習慣已行之有年,「作為解剖學者,有時感受到如果在解剖行為中作為『加害者』的我,不對作為『被害者』的解剖體表達一些什麼,心情總是很難平復。」基於相似的心情,從小時候就熱衷於採集昆蟲、幾乎不曾間斷過的養老孟司便興起了為這些被捕捉的昆蟲們興建墓塚的想法。

直徑達 6.3 公尺、占地約 57 平方公尺的蟲塚,使用直徑 3 到 6 米釐的不銹鋼製成 40 個網格籠狀單元,以螺旋狀堆疊而成;螺旋狀的排列模擬了昆蟲朝向天際飛舞的姿態。

(隈研吾事務所提供)

這座帶著輕盈質感的紀念碑,顛覆了以往紀念碑所代有的沉重意象。在隈研吾的設計說明上也這麼寫:「為蟲供養而設計的透明紀念碑,是嘗試翻轉過去以石材或青銅材質製成的『厚重的紀念碑』之意象。」而緻密搭架起來的結構物中心的空地圈圍住的石雕象鼻蟲,是從養老孟司委託藤森照信所設計的「養老昆蟲館」中搬運而來,想要為這個網狀物設置一個重心。「不過看起來感覺太重了,可能沒有比較好。」人們也能進入構造物的中心空間,當孩子們在裡頭遊玩時,這輕盈的紀念碑看起來也像是大型的遊具。

想像力是建材

每一根不銹鋼線上頭,都敷以由左官職人狭土秀平混合玻璃纖維、以及構造物所在廣場上的土壤所製成的灰白色塗料,讓整個構造物帶著土地氣息、又充滿柔軟纖細的獨特質感,與周遭的竹林、草地等自然景觀幾乎融洽成為一體;實際上,堆疊的金屬網格上也設計成讓苔類容易生長的狀態,讓蟲塚未來有朝一日也能真正融入自然之中,成為林中地景的一部分。

(隈研吾事務所提供)

隈研吾在談這個構造物的概念時提到,針對到底該如何表現昆蟲才好,嘗試了各式各樣的發想。「如果非常寫實地直接將蟲的形象表繪出來,可能會有點令人不舒服。因此試著以一個景框為意象來發想。」

後來向業主養老孟司提案時,隈研吾便以捕蟲的網籠為意象,繪製出構造物的草稿圖,說明這個「作為框架」的紀念碑——正因不帶有內容而僅僅只是景框,因此想要填上什麼樣的內容物,全憑觀者自由想像。據說隈研吾提出這張草稿圖時,養老孟司一眼就明白了這個構造物的核心精神。當被問到這個獨特的蟲塚設計得如何時,養老認為這個設計「非常有隈研吾風格」,他笑著說,「雖然沒有想像過是這樣的墓塚,但對於會是這樣的設計也並不感到意外。」

蟲塚在 2015 年 6 月完工,並在 6 月 4 日當日、也是養老孟司喚為「蟲之日」這天(日文中,「6」與「4」的讀音結合起來與「蟲」的讀音相同)舉辦了蟲供養的活動;隔年 2016 年則首度邀請了僧侶來為供養進行正式的法事,邀請了包含喜愛昆蟲的同好友人、也邀請了以製造殺蟲劑聞名的福馬企業(フマキラー)來參與;這個供養儀式預計將常例地每年繼續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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