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員、化石獵人和戰爭女王:被歷史遺忘的女性

女性小說獎創辦人暨主題標籤 #WomanInHistory 活動發起者凱特‧摩斯(Kate Mosse)說明新一代作家是如何將女性的貢獻寫進歷史的扉頁

女性小說獎創辦人暨主題標籤 #WomanInHistory 活動發起者凱特‧摩斯。(Getty Images)

偉大的美國女權思想家、詩人兼散文作家艾德麗安‧里奇(Adrienne Rich)於 1973 年出版了詩集《潛入沉船的殘骸》(Diving into the Wreck),其同名詩的最後幾行寫道:「神話故事/裡面/沒有我們的名字。」我想不起來第一次讀這首詩是什麼時候,當然不是發行的當下,那時我不過 10 歲或 11 歲罷了。可能是在 1980 年代初,那時我第一次從家裡搬出去住,在那些狂放的日子裡,我「認識」了女性主義、參與了「重拾夜晚」(Reclaim the Night)的遊行,也加入了提升女權意識的各類團體。那時(雖然稍稍晚了一步),我才學會如何以更寬廣的眼光看待世界、更廣泛地閱讀,並探索那些不在課綱上的書籍。聆聽不同的聲音、向不同年代學習,並試著將心比心。

美國女權思想家、詩人兼散文作家艾德麗安‧里奇,詩集《潛入沉船的殘骸》獲頒美國國家圖書獎。(Getty Images)

里奇這首詩的核心環繞在一個問題之上——其實,問題也恰恰是整部詩集的主軸。這部砲火猛烈且字句優美的詩集攸關女性解放,以及那些被噤聲的女性言論。什麼是歷史?誰決定哪些故事該被傳述,哪些故事又微不足道?誰來評斷什麼是重要的,又該聆聽誰的意見?誰選擇了寫進「神話故事」的名字?1974 年,《潛入沉船的殘骸》獲頒美國國家圖書獎詩類獎項時,里奇與同為候選人的奧德麗‧洛德(Audre Lorde)及愛麗絲‧華克(Alice Walker)共同分享此一獎項(她們決定無論誰獲勝,都要這麼做),並代表「所有曾被噤聲和正被忽視的女性……」一同接受表揚。

加勒比裔美國作家、詩人和社會運動家奧德麗‧洛德。(Getty Images)
美國小說家愛麗絲‧華克,其代表作《紫色姐妹花》關注 1930 年代生活在喬治亞州農村的非洲裔美國婦女。(Getty Images)

2021 年 1 月,本著重寫神話故事的精神,我們發起了一項國際性的活動:#WomanInHistory,廣邀世界各地的民眾提名,薦舉那些他們認為歷史上值得尊崇,或是應更廣為人知的女性。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從學校的教科書及圖書館的參考書,一直到我們在檔案館及博物館查找的文件中,女性的成就和經驗,顯然從官方紀錄裡消失地無影無蹤。當然,在每段歷史、世界的每個角落裡,有時統治當局——神權、軍權、世襲、選舉等各形式國家——會以非全貌或扭曲的史觀,為當時的偏見和歧視辯護。歷史由勝者書寫,儘管這是老生常談,卻十分貼切。歷史也用於特定政治目的,用以「證明」理由正當,「證明」那些基於性別、年齡、種族、能力、信仰與傳統的優越性,以鞏固權力。

但是,為什麼女性的成就時常被忽視或得不到賞識?這是偶然、是陰謀、是政治,還是疏忽?難道是記錄歷史這個任務傳統上隸屬於學習機構,而這些學堂往往拒女性於門外?還是另外的問題,哪些文本或證據能用來證明一位女性的一生?新一代的史學家正在挑戰先入之見,並創造一部更富包容性、更多樣化且更誠實的歷史,歌頌所有曾發揮所長、付出貢獻的前人。而新一代的作家、倡議人士和思想家正將女性的貢獻逐步歸位到歷史紀錄當中:從今日社群媒體上的活動,例如歷史上的今天(On This Day)、到在特定行業和群體中施行改革的諸多組織。#WomanInHistory 只是這些運動的其中一部分。

同樣令人震驚的是,即使是那些在所屬時代被譽為先鋒的女性,她們的成就也很快就遭人遺忘。其中,小說家伯納德‧埃瓦里斯托(Bernardine Evaristo)所提名的瑪麗‧西科爾(Mary Seacole)在世時聲名遠播,1857 年甚至有人在泰晤士河畔旁,為她舉辦了為期四天的募款盛會。同年,她的自傳《西科爾夫人的奇妙歷險記》(Wonderful Adventures of Mrs Seacole in Many Lands,暫譯)成為熱門暢銷書。然而,她在 1881 年離世之後,幾乎從歷史消失了近一世紀之久,爾後在女權運動家的不懈努力下,才重新回歸大眾視野。

瑪麗‧西科爾肖像,這位著名的黑人護士在克里米亞戰爭的成就經常被與她同時代的南丁格爾所掩蓋。(Wikipedia Commons)

同樣的境遇也發生在維多利亞時期的古生物學家兼化石獵人瑪麗‧安寧(Mary Anning)身上。1799 年出生於英國萊姆里傑斯的她,對於工作成果遭漠視,以及自己的功名被其他男性收藏家搶去等事逆來順受。如今,經過多年奔走——尤其感謝「瑪麗‧安寧超棒的」(Mary Anning Rocks)此組織——她的聲譽得到實體化的機會,委託狄妮絲‧達頓(Denise Dutton)製作的雕像將於於2022年完成。而由凱特‧溫絲蕾(Kate Winslet)主演的新傳記片《默愛》(Ammonite)同樣備受讚譽。且不久前,英國皇家鑄幣廠宣布了要發行 50 便士紀念幣來緬懷安寧的一生。但是,對於每一位西科爾或安寧來說,從古至今,有數百萬位的女性,她們的發明、著作、貢獻值得被更多人瞭解,又或是她們的名字早已消逝在歷史的洪流中。正如維吉尼亞‧伍爾芙(Virginia Woolf)寫道:「我敢大膽推測,那位創作了許多詩歌卻不落款的阿儂(Anon)應是位女性。」

古生物學家兼化石獵人瑪麗‧安寧。(Wikipedia Commons)

我們發起 #WomanInHistory 的目標很簡單:向這些邁出步伐供我們追隨的前人致敬,也向來自各種族、年齡、母國或移居國、在各領域付出的女性獻上敬意,為她們的成就喝采。頭幾天裡,我們就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數千項提名,這些被提名的女性橫跨歷史上各個時期。許多名字並不陌生——最早以寫作維生的英國女作家艾佛拉‧班恩(Aphra Behn);中世紀攝政女王亞奎丹的艾莉諾(Eleanor of Aquitaine);埃及豔后克麗奧佩脫拉;史上最早的程式設計師:艾達‧勒芙蕾絲(Ada Lovelace);中世紀英國密契靈修者諾威奇的朱利安(Julian of Norwich);反抗納粹的德國政治家蘇菲‧索爾(Sophie Scholl);科學家瑪里‧居禮;發明祕密通訊系統的好萊塢影星海蒂‧拉瑪(Hedy Lamarr);著有《寂靜的春天》的保育人士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以及脫衣舞者珍妮‧李(Jennie Lee)。

其他女性可能較鮮為人知:詹西女王拉克希米芭伊(Lakshmibai, Rani of Jhansi,1828-1858),她曾帶領麾下部隊抵擋印度英軍;20 世紀初,美國首位黑人女魔術師及漫畫家艾倫‧E‧阿姆斯壯(Ellen E Armstrong);我們的共同始祖(夏娃);11 世紀的日本小說家紫式部;於 1967 年逝世的伊朗電影製作人兼詩人芙茹弗‧法洛克扎德(Forough Farrokhzad);20 世紀初的超級足球巨星莉莉‧帕爾(Lily Parr);希臘海軍司令拉斯卡莉娜‧波波莉娜(Laskarina Bouboulina,1771-1825);多次被提名的瑪蒂娜‧娜拉提諾娃(Martina Navratilova)推薦了凱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奧利弗‧莫里斯(Olive Morris),以及牙買加女王(Queen Nanny of the Maroons)。

具有勇氣的女性和充滿信念的女性、投身科學、發明與自然保育的女性、社運人士、女戰士、靜默的革命者,以及那些閃耀光芒的女性。我們學到了許多。此前,我並不知道洗碗機的首項專利,是由約瑟芬‧科克倫(Josephine Cochrane)於 1886 年獲得。也不知道來自威爾斯、以藝名福坎娜(Vulcana)著稱的米瑞安‧凱特‧威廉斯(Miriam Kate Williams)是位女性健美選手。20 世紀初,她曾在英國、歐洲和澳洲各地的音樂廳中巡迴演出。或者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學,是由法蒂瑪‧菲赫利(Fatima al-Fihri)在 859 年時,於摩洛哥的費茲城創立。在完整名單上,有著來自各路八方的厲害人馬,除了稱揚那些各時代激勵人心的女性外,更讚頌了當今正在創造歷史的女性們。

這份名單將不進行投票、不排名、不讓女性們針鋒相對。因為太多時候,「一位傑出女性」的故事被建構,她獨特且與眾不同,並凌駕於其他女性之上。更確切地說,除了米利琴特‧費塞特(Millicent Fawcett)和潘克斯特(Pankhurst)外,我們也當褒揚推動擴張女性參政權的羅莎‧梅‧比林赫斯特(Rosa Billinghurst)、安妮‧肯尼(Annie Kenney)和索菲亞‧杜雷普‧辛格(Sophia Duleep Singh)。記住克勞黛‧科爾文(Claudette Colvin),她因為沒有在公車上讓座給白人,在 1955 年於阿拉巴馬州首府蒙哥馬利被捕,比隨後掀起了美國黑人民權運動的羅莎‧帕克斯(Rosa Parks)還早了 9 個月之久。西元1世紀布里甘特人的凱爾特女王卡爾提曼杜亞(Cartimandua)及與之齊名的布狄卡(Boudicca)更不容遺忘。

1955 年,克勞黛‧科爾文因為在公車上不讓座給白人,於阿拉巴馬州首府蒙哥馬利被捕。(Getty Images)

從戰爭女王到活傳奇,這場專屬女性的活動將繼續進行。迄今,最初收到的 500 位提名人選已於 3 月 8 日國際婦女節,被刊登在麥米倫出版公司的網站上,英國網路書店《書店學堂》也發表了推薦閱讀清單,包含傳記、歷史故事、小說、自傳和戲劇等。我們希望這份名單能讓你揚起笑容、點頭認可,並對這麼多無所畏懼、具創造力、聰穎、勇敢、有原則、有趣並改變世界的女性感到驚豔和感謝。對於她們遭遺忘,我們希望你會感到震驚,並鼓勵你推薦自己的人選。這項活動旨在使所有女性重返歷史舞台,並非揀選出少數幾位。因為只有全面瞭解過去,瞭解它璀璨的榮耀,我們才能真正知道我們目前的處境。本篇以艾德麗安‧里奇的詩句開頭,也以她做結:「這些字句是目的/這些字句是地圖。」

‧英國網路書店《書店學堂》的閱讀清單: https://uk.bookshop.org/shop/kate-mos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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