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實「參與式設計」地方就能因此復興?

A Bite of Trend 潮流考現

近年來隨著民眾公民意識抬頭,熱衷參與相關公共議題的討論,以至於「參與式設計」這樣的思維及方法,儼然成為公私部門在處理並相關共識議題時,必然要置入的思維及解法。而如何有效更貼近民意?標榜群眾參與,透過體現共創精神之「工作坊」模式,就這樣成為實務界有關集會活動的「標配」。

有別於過往只是排排坐的會議模式,既然稱為工作坊,集合群眾智慧絕對必要。你會看到會場有別以往地擺起一張又一張的大桌子,周邊圍起了五到十張不等的椅子,桌上則出現白報紙、便利貼,還有簽字筆等等,我想對於許多地方參與者必定是頭一遭的新鮮事,而通常這樣的活動進行,無論他們是否有受過人本設計或工作坊的訓練,各組都會安排一位助教,配合一位總引導者,藉由他們給予協助,而後逼著在場的參與者各自發表想法及經驗,開始展開討論……而這樣情況下產出的結果,是否真正具有可參考性價值或意義?或只是一種形式主義下的假民主?

舉個例子說明,當去年度國發會喊出「地方創生」是未來解決台灣國家發展總體危機的一帖藥方,而為了能有效推動,當然會透過資源下放來驅動改變。因此透過政策資源來結集地方各式利害關係人們,藉由激發危機感,引動他們合力挖掘,並思量在地的特色與魅力(俗稱地方 DNA),再廣納並收斂訊息,從中找到方向可行的各式提案。

這樣的概念看似合理,十分貼近參與式或所謂「設計思考」精神,但當真正落到各地又會如何?如果你有在關注這個議題,接下來你就會看到平日忙於行政事務,無暇思索未來或改變的鄉鎮市區公所相當行禮如儀的作法——透過關係聚集認知中可能的利害關係人:長期合作的地方業者、地方代表、地方協會,或周邊的大專院校來協助,然後在有限的時間下,透過工作坊來發想。這時如果引導團隊不夠專業,便會匯集各式經驗片段或即興內容,最終恐導向「垃圾進,垃圾出」(garbage in garbage out)的結果,甚至變相成為民眾伸冤大會,如此真的能找出地方發展的關鍵嗎?

從過去的社造到現在談的創生,同樣的一群人,也許並非同樣以提硬體建設或活動需求為核心目標,能否從多元的視角切入,探求地方被埋沒的魅力、潛力與內涵,讓日常遇見非常,才可引領這座城市的未來。

讓我們再來舉出另一個典型的例子,近幾年許多地方在力求發展的情況下,開始意識到地方品牌的重要性,因此想要加強宣傳地方魅力,讓外人充滿記憶點,「可愛吉祥物」便成為一個戰術。當然這過程中,必然是受到日本九州熊本熊至今為熊本縣打響知名度的成功案例影響,一旦有了這樣的念頭,下一步就是從地方物產或動物挑選形象,也許是因為國寶台灣黑熊的存在,台灣人對於熊有著說不上的執念,但地方吉祥物又該如何抉擇?

通常在這時候決策都會導向全民徵件,篩選過後便會舉辦一場全民大票選,這種風氣在台灣可說屢試不爽,從企業、大學,連鄉鎮都玩同一招,確實其背後有著群眾參與的思維,足夠引起討論熱潮,吉祥物便具有代表性,但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在這樣模式之下的一場悲劇:國民黨在二年前舉辦過吉祥物大選,同樣地開放全民徵件,從中挑出了十強,當中編號第七名為「有朝氣的雞」(俗稱虧雞)的角色,因十分無釐頭,最後被反串成為第一名,順勢成為國民黨的吉祥物。虧雞最初的設計理念是為了「看起來更逗趣且接近年輕化,所以決定讓人穿著雞的服裝,充滿精力的奔跑著,也象徵著國民黨帶著台灣不斷向前邁進。」最後這個百年老黨期待貼近青年的活動,就此鎩羽而歸。

近期常見的全民徵選模式,不經讓我們反思,所謂群眾的智慧,真的有智慧嗎?會不會反而成為另一種新民粹?所謂的民主,所謂的公平,會不會到頭來,輕忽行動背後應具備的專業性,只是一種形式上的共識,卻未能創造出最大的綜效。

地方吉祥物的重點,並非只是在造型上,無論徵集到再好的作品,開放民眾來票選純粹只是一檔活動,讓人們憑直覺或再動員來快速選出他們喜歡的造型而已,地方吉祥物最主要的功能與創造目的,在於宣傳地方的魅力,透過不同虛實整合行銷模式來進行溝通及連結,因此角色的設定、情境的塑造、故事的完整性,還有傳播策略等等,這些種種細節,反而是確定其成功與否的關鍵。

以世界上最紅的地方吉祥物熊本熊為例,熊本熊並非由熊本縣縣民集體票選出來的角色,他最初目的是 2010 年九州新幹線通車,為了推動經濟之整體企劃所需,由企劃人小山薰堂進行發想設定,並由設計師水野學先生的團隊,從數百張的構圖當中挑選繪製而成。當然在推出之初,大家感到無比錯愕,「熊本縣根本沒有熊」為什麼會有一隻熊的吉祥物,後來才知道這樣的設定背後是有一套縝密的思維脈絡在支持,光他的紅色腮紅,還有圓滾滾的體型就有一段故事可以講,當然最重要是角色設定,讓在地人感覺多了一位「有點調皮可愛的鄰家弟弟」,所以會十分好奇的想親近他或跟他互動,並讓外縣市甚至鄰近國家將它視為一個關注的指標,如此一步步透過行動產生共感,而行再脈絡化之時,連結也就此產生。

同樣的,地方 DNA 也有著同樣的症頭,結集一群每天在地方工作生活的人們,一同來進行討論,大家談到的都會是眼前迫切的問題:如何讓我的東西賣得夠好、如何讓我的協會更壯大、如何讓這的地方被看見等等。最終歸結出來的,不外乎是繼續花錢建造更多的停車場,增設更多的物產館,或是舉辦更多的物產季等諸如此類行銷曝光的短期活動,最後落入典型的「行銷近視症」。地方 DNA 有沒有可能回到生活,回到永續來進行思考,或者納入更多不同的視角,讓「關係人口」的概念被視為是放大創生可能性的解法,如此一來,未來的地方不該只是居住者的地方,而是與地方有關係或有所依戀的人都可以共同來關心並投入的地方,透過以身為度,透過深刻挖掘,並透過方法論來進行詮釋,地方的魅力才會因此被看見。

 「除非你拿出東西給顧客看,不然他們不知道自己要什麼」,賈伯斯當年所留下的一句名言背後所傳達的意涵,不是告訴我們不需在意顧客的想法,而是在於能否有效解讀,參與式精神確實能有效結合相關利害關係人來進行共創,透過行動的展開讓他們不僅有歸屬感,從而認同,但是許多看似十分軟性的議題或內涵背後所蘊含設計的複雜性,不可輕忽專業人士在裡頭扮演的角色。

身為一位人本設計師,對於如此的發展演變,實則一喜也一憂,欣喜工作坊共創價值被看見,但也憂心當核心內涵未被體現,參與式似乎反而會帶來徒勞無功感。期待透過這樣的反思,讓大家重新思索專業者與地方民眾之間共創之可能,能否回歸本質找到更好的的節奏與平衡,唯有找出更能獲得成效的模式,地方才能把資源用在刀口上,繼續在地域活性化的目標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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