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人 劉曉波（1955－2017）
在 2010 年贏得諾貝爾和平獎的中國作家暨政治犯
正因為中國以鼓吹推動和平民主改革為由判劉曉波入監十一年，才刺激了諾貝爾獎委員會頒發和平獎予劉曉波，並讓他躍為全球知名人物。不過劉曉波遠在二十年前就獲得首次和平獎提名，當時這位作家暨知識分子在 1989 年的民主抗爭天安門事件扮演了關鍵角色，他先是發起絕食抗議聲援學生的「四君子」之一，接著又在血腥鎮壓中與政府斡旋，協助保全學生安全退場。
天安門正是劉曉波生平的轉捩點。當這場民運爆發，這位往後死於癌症、享壽61歲的作家人在海外，他不顧風險毅然回國。這一連串風波為他帶來牢獄之災，也終結了這位年輕文學教授在學界的璀璨前程，並使他和第一任妻子陶力離異，往後也很難聯絡得上兒子劉陶。而轉變同樣擴及他的內在思想。他從未原諒自己為了縮短刑期而寫了自白書。他認為他不但因此出賣自己的尊嚴，也背叛了那些死去之人的靈魂。
1989 年以後，許多敢言的人物不是流亡海外，就是漸漸噤聲。「別人可以放棄，可以離開。我不能。」劉曉波說，他相信放棄了這條路就是再一次的背叛。他將他的諾貝爾獎獻給天安門廣場的烈士們。
劉曉波生於吉林省長春市的知識份子家庭。他的雙親劉伶與張素勤均是忠貞的共產黨人，但劉曉波自年少以來便走出自己的路。自吉林大學中文系畢業之後，他在 1982 年就讀北京師範大學碩班，取得學位後留在該校任教。沒多久他就以敏捷銳利的思辨打響名聲：數百人到場聆聽他的論文答辯，其他大學的學生紛紛旁聽他精采的講課。他也身兼奧斯陸、夏威夷以及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的客座教授。
劉曉波在那段年歲裡得到的仰慕者與樹立的敵人同樣不可勝數。他在剖析友人與同陣營盟友上，與他批判政治對手同樣地不留情面。他的朋友余傑點出，劉曉波是徹頭徹尾的個人主義者，因此賠上幾段親密的友誼。往後，他坦承當時太執著正義與人權的理想，反而對自己身邊的人疏冷不在意。不過即使他讓一些人失望了，他對另一些人的付出仍然堅定不移，他和丁子霖、蔣培坤夫婦更有了深厚情誼，這對夫婦因為兒子蔣捷連 17 歲時死於六四，因而發起天安門母親運動向中國政府施壓。
朋友們指出，劉曉波年歲漸長後性格不若以往尖刻，他共同創辦獨立中文筆會、身任兩任會長，並在筆會中表現他與人溝通和協調上出人意表的才能。
2008 年，他協助起草並募集社會各界支持《零八憲章》。這份大膽的《零八憲章》由捷克斯洛伐克異議份子在 1977 年發表的《七七憲章》所啟發，訴求和平的政改與結束一黨專政。隨後警察將劉曉波軟禁在家兩天才予以釋放，翌年他便以煽惑顛覆國家政權為由遭判懲罰性的十一年徒刑。他堅決不再為了縮短刑期而書寫任何自白書。
中國在國內審查一切關於劉曉波以及他得到諾貝爾獎的言論。同時政府的媒體不時詆毀劉曉波為西方政權的走卒，黨媒強調劉曉波支持美英出兵伊拉克，以及他曾在 1980 年代的訪談裡，表示中國要當「三百年殖民地」才能企及香港發展的水準。這類文章從來都不會寫出劉曉波言論的脈絡，而且即使劉曉波認為西方文明是改革中國的有用工具，他說西方文明仍然充滿瑕疵，亟需批判改良。無論如何，劉曉波這些言論都和他入獄沒有任何關連。
即使劉曉波講話有時流於苛刻，他絕非性情嚴厲，那些熟稔他的人都知道他個性溫暖、充滿玩心——在一封寫給異議份子友人廖亦武的信上，劉曉波嚴肅討論政治抵抗運動，信上的開頭卻是：「親愛的鬍子或禿頭」。在肝炎纏身以前，他也喜愛香醇的紅酒。朋友們嘲笑他性喜美食，胃口奇大，他則把自己的貪吃怪罪於在五個男孩子的家庭長大時經歷的慘痛饑荒。
但即使名義上是自由身之時，他的生活仍苦於騷擾、訊問、軟禁和監視。問及他為何不願退縮——還有他為何要大膽呼籲通盤改革，而非追求漸進的目標——他說他的職責所在就是要推動嘉蔭每個人的改變。
1996 年他在勞改營時，和詩人劉霞結婚。劉霞的奉獻支持著他。劉曉波痛苦地領悟自己在第一段婚姻的缺陷，他在第二次婚姻裡成了截然不同的丈夫。他深深以妻子的才氣為榮。
「你的愛，就是超越高牆、穿透鐵窗的陽光。」他在 2009 年受審法庭上公開說道。「而我對你的愛，充滿了負疚和歉意，有時沈重得讓我腳步蹣跚。」
他們夫婦規劃著他出獄以後的人生。然而上個月底，劉曉波經診斷罹患末期肝癌，他保外就醫，不過仍然在重重戒備之下。
「平靜安穩的心靈能凝視一面鐵門，看出通往自由的路。」劉曉波如此描述他當囚犯的生活。大門依然深鎖，而外頭世界的政治壓迫日漸高漲。朋友們滿心苦澀，因為癌症診斷來得太遲，政府也拒絕讓劉曉波夫婦出國就醫，或者真正釋放他們。然而年輕時疏遠許多友人的劉曉波卻在法庭上說，他沒有敵人，談起警察、檢察官和法官時他也語帶親切。
他堅信愛能化解仇恨，中國終將會進步。劉曉波的詩文選集《無敵、無恨》（No Enemies, No Hatred）於 2013 年由哈佛大學出版社在美出版。
劉曉波身後留下妻子劉霞，以及一子劉陶。劉霞自 2010 年以來便遭軟禁在家。
作家、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生於 1955 年 12 月 28 日，在 2017 年 7 月 13 日逝世。
2010 年 12 月 10 日在挪威奧斯陸的市政廳裡，一張空椅擺著本應由劉曉波親領的證書和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