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創員工的祕密生活:像是由縱火犯領導的消防員

如果你夠幸運,新奇的冒險可能既有趣又有意義。但大多時候,你的同事都是不知所措且毫無頭緒的小鬼,老闆則是任性的自戀狂

有許多關於創新企業的文章,內容通常都會描述忠心耿耿的員工超時工作,就為了能在乒乓桌前提出一個能帶來爆炸性成長的主意,而玩樂長則會負責撰寫一篇感動人心、價值取向文化的英明領導文章。這的確是某些新創公司的樣貌,但它們所受到的關注和其數量呈反比。而另外一種新創——手足無措、雜亂無章,擠滿了毫無頭緒的小鬼——則是我們鮮少聽聞的類型。

過去五年來我待過兩間公司,兩間在我加入時都是新創。一間生存至今,另一間則被跨國巨擘收購,正要開始轉虧為盈。但它們的不同之處也僅止於此了,兩間都是混沌胡鬧的沃土,甚至更糟。

對成長飛速的新創公司來說,它們所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要迅速僱員。不同於一般公司的人資部門會有既定的策略和方案,新創公司往往不需要人資專員,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足夠的員工需要管理。所以最後你只能略過面試、僱用親友;員工在親友入職前就知道他們將成為冗員;直屬經理被迫替他們的約會對象撰寫績效考核。

蒸蒸日上的新創公司也備受彼得定律所苦:員工被拔擢到他們不適任的位子。竄升的新創不需要頂尖員工,他們只需要不會搞砸的員工。他們就像是石油國家的政府(註)——至少短期來說收入是有保障的。只要注意別和下屬意外發生性關係,或不小心入侵別的國家,一切就會沒事。

這個階層的無頭蒼蠅會飛快升遷,因為老闆當他們是忠誠的老將。「當時我們還沒有辦公室呢!大夥們你們記得嗎?嗯!我說得沒錯吧!超酷的。」

我就是其中的一員。我在三年內從初階人員升到部門經理,管理一個超過 40 人的團隊,整天假裝知道自己在幹嘛,並在這方面取得了相當程度的成功。我並不是說我們這些管理層都是無能之輩,而是我們所具備的任何能力都只是美好的巧合,而非勝任職位的原因。

慢慢地,這個特別的公司褪去了新創的外衣,大人隨之現身,卻被一團混亂絆住腳:以為 Ebitda(稅息折舊及攤銷前利潤)是電子音樂家的傢伙訂定了數百個無可挽救的糟糕決策。由於有時候大人也會生出無理取鬧的小孩,所以他們往往會等到風險降低之後才加入新創公司。除非他們自己就是創辦人,而這種時候的他們紛紛看起遊艇型錄,並引述伊隆・馬斯克(Elon Musk)的鬼話。

這為我們迎來了新創的第二個大問題,也就是這些公司的創辦人。一個沒有領導人的新創就只是一群人而已,和一群在公車站等車的人無異。無論是一人或多人,創始者都必須對產品或服務有所瞭解,必須知道公司的目標所在,以及達成目標的策略。我至今仍無法想像一間公司怎麼可能在缺少以上任一條件的狀況下成立,還能取得數百萬美元的投資。但在此我要和你說,實際狀況就是如此。

在一間正常的公司裡,由於公司要如何順利營運的問題在許久以前就已經解決了,所以老闆的個人特質也就不那麼具影響力。我很明白每個在職場打滾的人有各自要面對的混蛋,但那些人通常都不會是整場演出的主角——即便他們是,那場演出也鮮少會有 15 名演員同台,而沒有任何觀眾。

在一間成熟的公司,執行長也幾乎不可能會突然採用某個他在通勤時看到的廣告,作為公司進入市場的全新策略基礎,而且必須在他抵達公司的那一刻起執行。而在一間新創公司,只需要一名任性的、帶有近因認知偏誤的自戀狂,就能讓這些狀況常態發生。好巧不巧,我們的前執行長就是其一。

新創公司創辦者的人格問題可能以各式各樣的形式呈現:在談到產品時,他們病態地對訪問者和客戶說謊;做出極度矛盾的決策;提出千奇百怪的荒唐主意,要求員工逐一回應。(而由於這些點子大都不可理喻地缺乏可行性、無意義或違法——或者以上皆是——因此回應往往是不行,也再次證明作為員工的你才是問題所在。)

面對那些無法分辨輕重緩急的老闆,我其實已經不太在意他們究竟在幹嘛了,只要他們確實有在「做點什麼」就好。茫然的老闆蜷曲在電腦前折磨著鍵盤,彷彿他們真正的攻擊目標是鍵盤下的桌子;他們大聲朗讀文件內容,他寫的那些信件讓你不禁猜想他的三十年人生大概都活在背板之前。

對抗與現實脫節的心智需要超凡的耐心和彈性。事實上,我們全都變成了品管部門,控管他紛雜的想法。面對他的天馬行空,你可以用有創意的方式說不,讓它聽起來像是可以,或者直接了當的說不,讓你自己變成問題所在,成為他實現宏大願景路上的其中一顆絆腳石。實際上,我們就是一群由縱火犯領導的消防隊。

新創公司可以是好玩的工作,也可以是對經濟和社會有益的存在,這點毫無疑問。但這些公司的命運全都仰賴於創辦人和幾名元老的仁慈。如果你超級幸運,這些人會變成聚光燈下的領航人,成為你耳熟能詳的前瞻人物。但與此同時,小心那些更常見的惡魔,邀請你加入他們荒誕到無意識的共舞。

註:此處原文為食租國家(rentier state),指經濟大幅仰賴國內原物料的國家;不過在馬克思主義者口中,此詞指的卻是外銷資本以控制他國的帝國主義政權,如今較常稱其為食租資本主義(rentier capital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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