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捲日本寶塚音樂學校的一場革命

今年十月,日本寶塚音樂學校取消了幾個存在已久、數十年來規定著學生行為的不成文規定。這些守舊的規定遭易看似理所當然,但當發生在這個以傳統紀律著稱的百年老校時,卻引發了不小轟動

位於兵庫縣的寶塚音樂學校外觀。(Wikimedia commons)

逾一個世紀以來,寶塚音樂學校(宝塚音楽学校)讓數千名年輕女性,從未經雕琢的音樂愛好者,成為造詣深厚的歌手、舞者和演員,並對著座無虛席的觀眾,演出從日本漫畫到西方經典小說的各種通俗改編劇作。

然而,這所位於日本溫泉勝地兵庫縣寶塚市的學校,卻不僅是一門培養人才的生意。

寶塚音樂學校由小林一三創辦,他從實業家到踏入政治圈,亦曾是阪急電鐵社長——而寶塚歌劇團的藝人,至今也仍是阪急電鐵旗下員工(註)。該校結合了表演藝術教學與對紀律、服從的絕對要求,嚴繫其校訓「清純、正直、美麗」(清く 正しく 美しく)。

但一場或能稱為革命的行動,正席捲該校一塵不染的迴廊。十月初,校方表示,已取消了幾個存在已久的不成文規定。

數十年來,這些規定一直約束著新生的行為舉止,包括對駛經的縣內電車鞠躬,以防車上的乘客有同校學姐;要求學生將嘴角放低,以維持肅穆的面部表情;並將他們可說的詞彙限縮在簡單的「是」、「不是」,以及其他幾個在學姊陪同時才得以使用的字詞。

該校學生畢業之後,會加入寶塚歌劇團旗下的五組分隊之一。從 1914 年作為女子歌劇團首次演出後,寶塚歌劇團即成為日本劇場不可或缺的要角,而從小林創辦寶塚音樂學校到首演之間,也不過一年光景。

在其位於寶塚和東京的兩座公演大劇場中,寶塚奢華眩目、百老匯風格的表演,每年吸引了約莫 250 萬人次觀賞,且觀眾幾乎都是女性,而擔當男主角和女主角的首席演員們,更是會受到最狂熱的崇拜。

儘管據傳有些因循傳統的學生表示反對,校方仍表示,它已然捨棄那些過時的學姊學妹制規定,且放寬對所有學生的黑髮要求,允許他們維持她們的「自然」髮色。

但對於這些規定模糊了紀律與霸凌界限的批評聲浪,評論家暨寶塚歷史專家草葉達也並不認同。

「這些規定在學生們自己的同意下,已經實行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所以我不認為這是壞事,」草葉說道,他在五歲看過寶塚的第一場表演後,就成為了寶塚歌劇團的狂熱愛好者,而那已是超過半世紀以前的事了。

然而,校方也承認,這些改變反映出了日本社會對於娛樂圈、職場,以及(人權觀察近期一分措詞嚴厲的報告特別點出的)體育圈內,層出不窮騷擾情事(對象多半為女性)日漸高漲的意識。

「我們想保存良好傳統,但我們也需要改變,才能與時俱進,」該校行政人員堀內直哉在接受《共同社》的採訪時表示。

媒體報導則猜測,解放特定規則的壓力是來自另一發現:一些低年級學生為了給高年級生留下好印象,減少睡眠時間以完成額外作業。

儘管該校以紀律嚴峻著稱,每年仍有約 1,000 名 15 到 18 歲女性報考,而僅有 40 人會被錄取,獲邀接受為期兩年的訓練,以爭取成為寶塚的「璀璨寶石」之一。

在東京的專修大學教授日本流行文化的派翠克.加布雷斯(Patrick W Galbraith)將該校嚴謹的行為準則,歸因於創辦人想讓寶塚,與伴隨歌舞伎等其他傳統戲劇的不得體行為劃清界線。

他說,小林將這間學校想像成一個為「健全家庭娛樂」而生的場所,也是一間給「好家庭」出身的大家閨秀就讀的淑女學院。

「這所學校的使命不只是保障她們的安全,也保證她們循規蹈矩,」他說道。「在小林眼中,寶塚和其學校有助於年輕女性社會化,養成以紀律與縱向關係(vertical relationship)組成的生活,同時也幫她們準備當賢妻良母。以這種方式監督,也能確保她們在婚前能進行演出,而不受醜聞所擾。」

日本娛樂產業中罪證確鑿、罄竹難書的騷擾案件,也是使校方決定揚棄某些老舊規定的原因,但加布雷斯認為,該校校風仍將不動如山。「階級制度、紀律約束,以及違紀懲處的威脅——這些在短期內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他說。

草葉承認,改變無可避免,但他也憂心,揚棄了長久來讓後輩學妹懂得尊敬權威的規則,此校也是在離棄構成其自身的一個重要部分。

「校方愈是企圖現代化,或自由化,就愈可能失去某些使它與眾不同的特質,包括學生間嚴謹的階級制度,」他說。「我希望寶塚能繼續做現在的寶塚——即一個女性可以在此實現他們夢想的地方。」

註:寶塚大劇場位於阪急寶塚線的終點,阪急的前身是「箕面有馬電氣軌道」(箕有電軌公司營運),為了增加乘客數量,彼時握有箕有電軌經營實權的小林一三建立「寶塚新溫泉 Paradise」娛樂中心,不過當時作為攬客重點建設的溫水游泳池卻因設備問題非常寒冷,馬上關門大吉,小林一三便將泳池改建成觀眾席,更衣室改裝成舞台,也從人氣當紅的三越百貨少年音樂隊獲得靈感,創立了一支全員皆為少女的「寶塚歌唱隊」,五年後更設立寶塚音樂學校。隨著鐵路沿線開發,乘客量大增,以開通前往神戶的路線為契機,箕有電軌更名為「阪神急行電鐵」。時至今日,寶塚歌劇團由阪急電鐵歌舞劇事業部負責營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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