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潑猴——給下一輪英搖盛世的備忘錄

8月30日那天，北極潑猴（Arctic Monkeys）發布了新歌〈There’d Better Be A Mirrorball〉，並由主唱亞歷克斯・特納（Alex Turner）親自執導這部以 16mm 底片拍攝的音樂錄影帶。但歌曲前奏響起，讓人想起的卻是特納另組的樂團末代皮影（The Last Shadow Puppets）——浪漫、浮華的弦樂，六〇年代藍調音樂節拍，與特納充滿柔情的嗓音，完全無法和當年以短小精悍的車庫龐克歌曲〈I Bet You Look Good on the Dancefloor〉登上英國單曲榜冠軍時的「屌」樣相比。

如果你問我：「北極潑猴究竟怎麼了？」，我想我會回答從上一張專輯《靜海基地娛樂》（Tranquility Base Hotel & Casino）起，這支當年高舉著龐克復興（Garage/Post Punk Revival）旗幟的時代青年，已經走到了音樂創作的純熟期；音樂對他們而言，不再像過去所代表的某種宣洩。如今他們謀求的是更高的目標，成為一支跨世代的偉大樂團。

憶起北極潑猴出道之初的模樣，梳著油頭、一身皮衣勁裝，歌曲〈When the Sun Goes Down〉、〈A Certain Romance〉咄咄逼人、不可一世，倒也言之有物，體察了社會底層與勞工階級的生活百態。儘管出道專輯《就是屌》（Whatever People Say I Am, That’s What I’m Not）獲得空前的成功，卻也遭受許多媒體批評他們是英國音樂刊物《新音樂快遞》（NME）過度宣傳的產物。迅速走紅的代價，往往帶來失言、表現不如預期等負面新聞，2008年，他們在全英音樂獎嘲諷皇室與英國藝術學校 BRIT School 的言論即是一例。

北極潑猴的成名與《新音樂快遞》的大力宣傳雖然有關，不過更大的推波助瀾之勢，應該是千禧年後席捲整個英國、乃至整個歐洲的後龐克運動（Post Punk Revival）與車庫搖滾（Garage Rock）風潮，他們只不過搭了便車。這股風潮在2010年以後急轉直下，也導致了《晨操》（AM）、《靜海基地娛樂》專輯裡的風格轉變；當年受到鼓擊合唱團（The Strokes）、放蕩樂團（The Libertines）影響的音樂風格，逐漸被特納浮出水面的「老靈魂」給取代。

這段時間，主唱特納展開了與邁爾斯・肯恩（Miles Kane）的合作，一支被過度期待能承載復興英搖（Britpop）的樂隊——末代皮影就此誕生；特納與肯恩一樣都是極擅長「老派」路線的搖滾歌手及樂手，無論哪個年代，都需要像他們這樣的人。至於末代皮影的故事是否延續？肯恩在接受《衝擊》雜誌採訪時，透露了該團正在籌備一個長達四年的新計畫，特納與肯恩的再次攜手，樂迷可能還有得等。

在上一張專輯《靜海基地娛樂》裡，特納似乎已厭倦了外界對他們過多的期待；在創作上逐漸轉為內化，詞意主題開始圍繞科幻小說、政治、宗教和現代科技引發的後遺，也將太空人阿姆斯壯為登月地點取的名字「靜海基地」拿來做為專輯名稱。而闊別四年的新專輯《The Car》，又會是什麼模樣？

作為一個英搖迷，《The Car》是我最喜愛的北極潑猴專輯。它隱含了過多的失去、迷人的告別，與老派的浪漫，幾乎都與戀人們的故事有關。首波法國黑色電影配樂風格主打〈There’d Better Be A Mirrorball〉，描述一對即將分離戀人之間的情緒鏡射；特納鮮少譜出如此優美，如此追求旋律線條的歌曲，或許也和他離開長久居住的洛杉磯，前往法國里維埃拉來構思這張專輯有關。

在法國錄製《The Car》時，他們遇上了 COVID-19 大流行，特納解釋許多工作與流程受到了影響；但也正因如此，他們有更充裕的時間來檢視正在發生的事以及進行中的創作，並激發出更多的可能性。專輯的製作人，同時也是末代皮影成員的福特，確保了這張專輯在風格、節奏、編曲，甚至樂器的選擇上，更貼近特納原先的構思。從2019年底於法國錄音室 La Frette 製作時的難產，再至2021年夏天搬進了薩福克郡海岸的一座古老修道院進行錄音，《The Car》不是一張因應疫情而生的唱片，卻與所有人同時經歷了這一切。專輯揚棄上一張《靜海基地娛樂》的宏觀及科幻設定，北極潑猴選擇回到地球，在英國鄉間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夏天；就像歌曲〈Big Ideas〉訴說的場景，特納娓娓道來激發出這張專輯時的興奮之情。

《The Car》可以說是一張拆除任何風格形式，回歸「本真」的一張專輯。懷舊、摩登與乾淨的四件式配器，以及天馬行空的弦樂，一方面回應了樂迷對英式搖滾的期盼，另一方面也為樂團在邁入下一個十年之際，釐訂了全新的音樂座標。

給下一輪英搖盛世的備忘錄，一定得記上《The Car》專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