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洛德·威談另類羅曼史的結束:「已不再有趣了」

「成就我們的亦是結束之根,」六年前,我的另類羅曼史(My Chemical Romance)投下解散的震撼彈後,主唱傑洛德‧威(Gerard Way)一封千字公開信道出樂團的始終,皆宿命使然——「宛如一台機器,在信念毀壞前自動終止……這或許像是漫畫書上撕下來的想法,但這就是重點,永不妥協。」六年後的現在,他的原創漫畫改編而成的影集在網飛(Netflix)上熱播,這位龐克界曾經的大神接受《衛報》專訪,憶起 2013 年樂團的解散,也談起樂迷心心念念的重組和回歸


離開體育場和拜倒麥克風下的群眾後,有些搖滾巨星選擇將精力投注到鱷魚養殖場;有些則開始製作起士,順便跟托利黨廝混(註 1);又有些人,轉身投奔漫畫世界,比如傑洛德‧威。

十三年前,威是搖滾界最知名的傢伙之一,在英國雷丁音樂節(Reading festival)上,他是漂著一頭淡金色髮的神級人物;而無論他走到哪,無所不用其極的週刊記者永遠如影隨形。他成立的樂團「我的另類羅曼史」(以下簡稱 MCR)曾背負「用沉迷痛苦與死亡的抒情詩帶壞小孩」的罵名。MCR 於 2006 年發行的《黑暗行軍》(The Black Parade)是一張關於死後生命的概念專輯,還邀到了麗莎‧明尼利(Liza Minnelli)等大咖客串合作,全球銷量逾 400 萬張;那是哥德在 21 世紀的重新蒞臨——以 EMO(註 2)之名。當時英國《每日郵報》以「罪惡的邪教」形容這張專輯,而如今當上 BBC 廣播四台《今日》節目編輯的莎拉·桑德(Sarah Sands)則稱之為「一場自殘慶典」,即便皇后合唱團(Queens)和廉價把戲樂團(Cheap Trick)帶給這張專輯的影響,顯然比阿萊斯特‧克勞利(Aleister Crowley)或查爾斯‧曼森(Charles Manson)(註 3)要大上許多。

2006 年萬聖節,威一身黑色軍裝與標誌性的漂白金髮,於《黑暗行軍》發行期在洛杉磯演出。(Getty Images)

2019 年的威,已然完全不同於當年那個披著黑色軍裝外套、把自己塑造成「心碎頹廢者、受打壓與責難者的救主」(The saviour of the broken, the beaten and the damned)的自己。今年 41 歲的他,早已將龐克軍裝和染髮劑束之高閣。

(具體情況用他的原話來說就是:「我那時很久沒看到自己的自然髮色了,所以想看看長怎樣了。」)

此刻,他和插畫家加百列·巴(Gabriel Bá)共同創作的漫畫《雨傘學院》(Umbrella Academy)在網飛上推出了真人版同名影集,他的名字也掛在該影集的監製名單裡頭。這部掏心掏肺的超級英雄影集由《冰血暴》(Fargo)的史蒂夫‧布萊克曼(Steve Blackman)擔任統籌,主演卡司則有:艾倫‧佩姬(Ellen Page)、瑪麗‧布萊姬(Mary J Blige)和一隻挺會說話的 CGI 合成猴。故事關於一個詭異的百萬富翁和他領養的奇怪小孩們,當然,還關於世界末日。威從 2007 年開始動筆寫這本書,那時 MCR 正到處在溫布利球場之類的地方巡演,因此,部分靈感來自於他的巡迴之旅。「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個機能不全的家庭,從這點來說,是有點自傳意味,」他解釋道。「這很像在一個樂團裡。」

當我打給這位討喜的傢伙時,他人在洛杉磯鷹岩區的華麗家中,這原本是超現實主義藝術家馬克·瑞登(Mark Ryden)和瑪麗恩‧佩克(Marion Peck)夫婦的家。他們是威的朋友,房子轉手給威時,還順道留給他、他的妻子和九歲大的女兒一幅訂製的壁畫,以及一窩要天天餵食、半馴養的松鼠。現在,照看當地的野生動物和每天喝六杯咖啡,就是他最搖滾的部分了,但他很快樂。「我喜歡一直保持超有創造力的狀態,但很不幸地,當你在一個知名樂團中,實際上會做一堆無聊事,像是在巡迴路上思念你的家人。而且很多都是為了賺錢,」他解釋。「現在我能在家陪伴他們,能寫我的漫畫書,也能坐在我的辦公室裡,不需要離開這間房子、或這些人。」他的辦公室是佩克的老工作室,布滿油漆斑點。

當你思及,他其實一直都是個偶然造出的搖滾明星時,威會如此欣然投奔這種隱士般的生活,也就完全說得通了。兒時對漫畫的迷戀,讓他在年僅 16 歲時,就曾創作並出版自己的作品。後來他進入紐約視覺藝術學院就讀美術系,更在《卡通頻道》實習。漫畫原本就是他的人生。但在目睹了 911 事件、經歷了心理健康與毒癮帶來的種種困境後,他開始寫歌。「當時那對我來說是種釋放——有點像藝術治療,」他說。「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成了我無法掌控的東西。」

MCR 登上千禧年代初期最炙手可熱的樂團之一,但他們的巔峰時期卻相對而言較為短暫。在 2010 年籌備專輯《危險時刻:超殺的真實人生》(Danger Days: The True Lives of the Fabulous Killjoys)時,結尾就已近在眼前;這張專輯一度全盤作廢,爾後才重頭來過、全部重寫。「開始嚐到成功滋味,走得很順的時候,」威說。「就是此時,很多人開始會有意見,也就在此時,你會陷入掙扎困境。」《黑暗行軍》取得了成功,結果「每個人對 MCR 該是怎樣的樂團,都他媽的有意見。所以,下一步要走的方向變得很難確定。你會陷入一個陷阱,不停自問:『這夠好嗎?會有夠好的一天嗎?』」

2008 年,MCR 參與「革命計畫」(Projekt Revolution)巡演。(Getty Images)

2013 年 3 月 23 日,威向全世界的煙燻妝小龐克們宣布:樂團解散。「再做都已經不再有趣了。我想解散樂團,才能將我們從那種機械體制中解放出來。」

當時,威給出的解散理由之一是:世界已然改變,歐巴馬(Barack Obama)掌權的事實,意味著世界不再需要他們了。我問威,若考量到眼下美國的政治氣候,以及他稱之為「黑魔法年」的 2018 年,此刻人們肯定更甚以往地需要他們吧?

「當世界又被弄得一團糟的時候,我就在想那件事,」他坦言。「我確實有想過(重組樂團),但作為一個人我已改變太多。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調適,也已經不知道樂團該如何調適。但你說的沒錯,現在這世界確實需要一些正向的東西。」

這組樂團對許多人而言意義重大,關於 MCR 回歸的可能性,我顯然不是唯一一位開口詢問的人。

「我們絕對能定期重聚表演——這不會間斷,」他說。「很受寵若驚,大家真的很好……」

「但沒有可能(重組樂團)?」

「我很想念跟團員們一起玩,但我想並不會……」

不過,如果你追隨的是音樂,威肯定正在醞釀些什麼。在他 2014 年的個人專輯《躊躇的怪胎》(Hesitant Alien)後,去年又有三首新歌問世,但像第二張完整專輯之類的東西似乎不太可能。「我就只是把歌拿出來,看看會怎樣。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況,」他說。唱片工業的狗屁倒灶導致了 MCR 的結束,也是他不願再度於這般傳統的形式中工作的原因。「我在做個人的東西時,還是被困在那個機械體制之中。這多花了太長時間;我們應該在一個月內就錄好,然後就能發行了。」

2011 年八月,MCR 在英國雷丁音樂節上演出,也是他們最後一次於該音樂節登場。(Getty Images)

儘管他堅稱 MCR 永遠不會重組,他接下來的發言或許會給瘋粉們帶來一絲希望。「我想,如果我們真有再組 MCR 的一天,肯定不會再處於那套機械體制中,」他說。「而真的就是:『這兒有首新歌,我們要發表了,就這樣,廢話少說。』」

除了零星幾首個人單曲,威的下個大計就是他的小說處女作,一件從就讀藝術學院時便在他腦裡打轉的事。一談到小說的構思,他便滔滔不絕,「你知道人們怎麼形容人生第一張專輯的嗎?你活到下筆前那刻所度過的生命,都是為了寫下它。我覺得人生第一本書也是如此。」

雖然現在我們更可能在他的辦公室找到他,而非音樂節的演出名單裡;但看來,傑洛德·威的未盡之事還多著呢。


註 1:此兩個例子,前者應是指退休後開鱷魚養殖場的 Jethro Tull 主唱 Ian anderson ;後者則可能是曾被目擊在 2015 年與時任英國首相、保守黨(俗稱托利黨)黨魁大衛·卡麥隆(David Cameron)在一場私人派對上共舞,又在樂團解散(現已重組)後買下農場做起士(還得了不少大獎)的 blur 貝斯手 Alex James。

註 2:EMO 是 Emocore 的簡稱,有時譯作「情緒搖滾」或「抒情龐克」,為硬核龐克樂的一個分支。此一詞彙最早用來形容部分使用較咆哮和嘶吼更具情緒感染力的演唱方式的地下硬核樂團,但在走向主流大眾文化後,EMO 一詞的定義變得極為寬鬆,泛指大略的音樂風格,而非特定音樂類型。

註 3:阿萊斯特‧克勞利(Aleister Crowley)是 20 世紀初英國神祕主義者、魔法師、畫家和作家,他也是享樂主義者、雙性戀者、迷幻藥實驗家……因此,他在生前遭負罵名,人們抨擊他的性向與試驗毒品的行為,更被當時的大眾媒體稱作「世界上最邪惡的男人」。

查爾斯·曼森(Charles Manson)則是美國知名連續殺人犯和邪教領袖。在 1960、1970 年代,他所領導的邪教組織「曼森家族」曾犯下多起駭人聽聞的連續殺人案。而在犯下命案之前,他曾是一名搖滾音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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