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後的城市三劍客

常見於城市且非常適應人工環境的三種鳥類:麻雀、綠繡眼和白頭翁合稱為「城市三劍客」。究竟是誰起的名已無可考,只能確定這個名號存在超過二十年,雖然至今聽起有些年代感,倒也是挺威風的。《三劍客》是大仲馬的作品《達太安浪漫三部曲》的首部,講述來到巴黎的年輕人達太安與三位火槍手成為至交的冒險故事,也是系列中最膾炙人口的。《三劍客》續作《二十年後》,如題的接續在前作完結的二十年後,但沒有中文譯本,大家對四位角色的印象也就停留在《三劍客》的結局。那麼,我們存在超過二十年以上的鳥類團體,如今又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

麻雀總喜歡成群行動,因為一整群麻雀可說聲勢浩大,藏在草堆中的小昆蟲容易被驚嚇而起,更容易捕捉。(Getty Images)

麻雀是城市三劍客中大家最熟悉的一種。從鄉村到城市都普遍可見,歐亞居民對這些彈跳雀球出現在生活中大都習以為常。不過向來沒有麻雀的澳洲,今年 4 月在布里斯本港居然出現了一隻活生生的麻雀,這讓沒在這塊大陸上目擊過麻雀的賞鳥人激動不已,大批湧至港區想朝聖難得一見的嬌客,估計牠是跟著運糧貨船從亞洲一路到達新天地。過去也有麻雀航向美洲的紀錄,同樣也成為賞鳥人士的要聞。

因為麻雀對我們而言太常見、太普通了,這幾年才有人意識到,麻雀怎麼好像變少了?台灣沒有經歷上個世紀中國的「除四害」消滅了大量的麻雀,適應了都市覓食又會使用人造物築巢的麻雀日子應該過得挺好的,怎麼數量反而漸少呢?一大原因是外來種八哥的大軍壓境。

白尾八哥和家八哥都不是台灣原生鳥種,是由寵物市場的途徑登島。八哥是一類相當「聰明」的鳥,經由訓練後既親人又會模仿人說話,過去台灣原生種的八哥被大量捕捉飼養,在被公告為保育類禁捕後,國外的八哥便大量被引入以填補市場空缺。然而,逸出籠的八哥很快擴張族群,如今遍布全台低海拔地區,數量已多到難以控管。

外來八哥們食性與麻雀類似,對人工建物則利用得更徹底,路燈管洞甚至人類的排油煙管都能築巢。八哥體型和麻雀相比是 L 和 SS 的差距,居於劣勢的麻雀經常受到驅趕,也有觀察發現麻雀雛鳥遭八哥捕食。這幾年多有人注意到八哥取代麻雀的狀況,卻都無能為力,只能感嘆真的是「麻雀衰小」了。

而穿梭在樹隙間身形小巧玲瓏的綠繡眼,近年分類做了調整,台灣的綠繡眼已自「綠繡眼(Zosterops japonicus)」分家,從原先的綠繡眼的亞種,獨立為「斯氏繡眼(Zosterops simplex)」,原本的綠繡眼改為「日菲繡眼」,但在稱呼上大家還是習慣沿用舊名,雖然是不同種,仍都稱牠們為綠繡眼。

綠繡眼的鳴叫聲對人類而言甚是悅耳,台語稱牠們為「青笛仔」。因為喜愛,而想擁有,綠繡眼是籠鳥鳴禽中的寵兒,有專門的愛好者社團,為牠們舉辦鳴唱比賽。但最大的問題是這些綠繡眼非人工繁殖後代,有大量捕捉自野生巢內的雛鳥,也有進口、走私國外不同種的繡眼,許多外來繡眼在逃逸或是因不擅長鳴叫而被飼主拋棄放走後,就與本土綠繡眼雜交,產生基因不純的後代。

綠繡眼細細的鳴唱聲非常好聽,加上牠一身青綠色的羽毛,所以俗名「青笛仔」。至於「繡眼」,則是指成鳥眼周有一圈白色的「眼圈」。(Getty Images)

體型最大的白頭翁是城市三劍客中過得較好的,但老樣子的,問題大都來自人類。台灣地區盛行的「宗教放生」儀式是一大生態災難,放生者沒有考慮把動物扔出去的地點是否適合動物生存、會不會影響到該地的其他動物,放出去了就認為功德圓滿了。為了要「放生」,自然有人會抓動物來賣給放生團體,白頭翁就是這個循環中的常見苦主。一抓一放過程中死傷先不論,活下的白頭翁與另一種烏頭翁產生連結,發生原本不會有的情慾交流。白頭翁普遍分布在台灣西半部,烏頭翁則是局部分布在東部和南部,兩者原本的生活領域沒有太多交疊,卻因為不當的宗教放生,導致兩種鳥的雜交後代出現。

一到了三月,常常會看到雄性白頭翁在樹枝頂端活動,牠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證明自己不怕盤旋天際的猛禽,藉此博取另一半歡心。(Getty Images)

有人會問「雜交不是比較能生出強壯的後代嗎?」如果從人工培育動物的角度看也許會成立,但白頭翁和烏頭翁是兩種不同的野生物種,不能套用在牠們身上。原本兩種鳥因為地理有區隔,不太會有交流機會,雖然現在尚能雜交產生後代,下一步按演化進程可能是生殖隔離(註)。這樣下去,非但不會如調色一樣產生一個新的「灰頭翁」鳥種,還對數量較少的烏頭翁非常不利,基因庫被汙染、能增加的子代數量減少,甚至可能因此消失滅絕。

過去二、三十年來,台灣各城市面貌有諸多改變,生活在其中的物種也隨之產生了不少變化。物種消長變化不全然是壞事,像是暱稱「大笨鳥」的黑冠麻鷺由數量稀少到遍地開花、保育類台灣藍鵲也在局部地區數量增多。更重要的是網路帶來資訊普及和即時交流,我們能看到猛禽育雛實況,也有鳥類救傷平台可以線上協助民眾安置傷鳥,大眾對周遭正在發生的事情愈來愈關心,也更願意參與其中。

我們的「城市三劍客」不會明白火槍手們奉行的「人人為我,我為人人!」這句名言,但在三劍客的立場而言,我們人類就是書中主角達太安,面對自然環境時,這句話倒也是挺契合的。雖然不清楚最初給三鳥安上這稱號的人是否有把《達太安浪漫三部曲》讀完,但對比劇情走向,三鳥和我們的最後結局也太不妙了。

註:兩個不同種或兩個族群之間,無法在自然的狀態下交配,或交配後無法產生具有生殖能力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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