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縛》之外的茜茜——藏匿於歷史之間的真實

「我嚮往的是自由的生活。」喘不過氣的緊身「束腹」,象徵被束縛的綑綁,為維持眾人期待的王室形象,皇后的束腹只有愈來愈緊,腰圍只能愈來愈瘦,為保持體態而節食。當肉體的折磨、來自皇族的龐大壓力一一摧殘著心靈,也使自己與內心最真實的自我完全背道而馳,所有生活負重壓垮一切,精神也隨之碎裂。由奧地利導演瑪利.克洛澤(Marie Kreutzer)執導的《束縛》,圍繞於奧地利皇后伊莉莎白,也是被稱為「世界上最美麗皇后」的茜茜皇后,其將屆滿不惑之年的晚期生活,試圖在日漸感到窒息的束縛生活中,在一呼一吸間尋找自由的出口。

奧地利電影《束縛》描述奧地利的「茜茜皇后」如何在規定繁瑣的皇室生活中尋找自由。好威映象

過去以茜茜皇后為軸的電影,莫過於在1955年由奧地利導演恩斯特・馬里斯卡(Ernst Marischka)所推出的《我愛西施》三部曲(Sissi,1955-1957),此三部電影聚焦茜茜皇后的前半生,出生於巴伐利亞王國貴族家庭的她,原本是姐姐要許配給皇帝,跟隨前行的她卻陰錯陽差屢獲了皇帝芳心,在年僅16歲之際結婚成為了皇后。然而,對還處於叛逆年紀,也仍渴求自由的茜茜來說,她總是被夾擊於愛情/生活自由與皇室束縛之間,每每遇到必須臣服的皇室規矩,她也總對其愛人說著:「如果你不是皇帝,那該有多好?」

在此三部曲裡,茜茜皇后熱愛自由的形象早已被明確塑造,開頭揭露她喜好騎馬,馬於是成為一種自由表徵,亦作為可自由行動的代步工具;她也喜歡跟隨父親出外打獵,儘管總被家人視為一個麻煩製造者,但茜茜狂放不羈的性格,打破了社會長期以來認為女性總需溫柔婉約的刻板印象。甚而,不受規矩拘束的茜茜,也與被制式綑綁的死板王室形成強烈對比,當一匹曾經在草原上恣意奔跑的馬匹,如今必須活在韁繩之下,不僅需處理複雜的婆媳問題、爭取孩子的扶養,還肩負著家族、國家及子民的期待,必須學習所有皇室禮儀、多國語言,只為成為一位夠格的「皇后」——這是她「唯一」的職業;於此同時,她迥然不同的個性與想法,卻能成為皇帝的最強後盾,以跳脫世俗的手法,游刃有餘地兼顧彼此,處理僵持不下的國與國問題。

儘管在《束縛》中,所有情節不全然忠於史實,但導演瑪利.克洛澤卻巧妙融合虛構劇情,以此挖掘茜茜的內心世界,進而強化其身處於皇室的掙扎與不愉快,更面向展現女性解放的私密世界。當中,藉由遠從法國前來為皇后拍照的路易.普林斯(Louis Le Prince)一角劇外背景,微妙呼應劇中茜茜的心境轉折。

路易.普林斯的經歷與成就頗豐,卻仿若是一個存在於電影史之外的人。他不僅發明了單鏡頭相機,以「連續靜態照片成為動態」的概念拍攝短片,更早在1888年就拍攝了約2秒長的《朗德海花園場景》(Une scène au jardin de Roundhay),其被公認為是(電影史外)世界上最早出現的電影。但就在該計畫於美國發表的前夕,普林斯卻意外於火車上失蹤,電影第一人就此煙消雲散。儘管陰謀論四起,但在電影「正史」中,取而代之的「電影之父」便是於1891年宣布發明電影攝影機的愛迪生,亦公認1895年的盧米埃兄弟為開創電影拍攝的先河。

以此,當「馬」出現在電影中,它所具備的意涵,不僅是茜茜皇后對自由的符號投射——當她最愛的坐騎被處決,那個能讓她享受/通往的自由,也就此被抹滅;馬的出現也同時直指電影(動態攝影)的起源——1878年,英國攝影師埃德沃德・邁布里奇(Eadweard Muybridge)將六張「馬師正在騎馬」的相片,連續投影成為兩秒鐘的動態照片,開拓了人們對動態影像的想像,而此作品問世的年代,正符合《束縛》的時代設定。

這份將電影史重新改寫的發掘之舉,路易.普林斯被歷史視而不見的藏匿(hidden),也疊合挖探茜茜在皇室中不被世人所熟知的私密情緒,於此同時,路易(的攝影機)也成為茜茜皇后內心的最佳反身鏡。當路易對皇后說:「只要你微笑,你就能做任何事。」他們就像是天涯淪落人,不論是真實歷史對其的不公,或是內心最真實的聲音總被環境隱沒忽略,能讓茜茜一展笑顏的歇息之處,便是那台本將使電影史產生重大變化的攝影機。

束腹象徵著茜茜皇后成為皇室一員後所背負的社會期待。好威映象

觀眾僅能透過底片的記錄定格,看見當下那個最最開心、無任何煩惱憂愁的茜茜皇后;然而在那刻當下,她也不再是茜茜皇后,沒有任何來自王室的束縛與重擔,而是那位騎著她最愛的坐騎,旋轉在草原上嚮往自由,來自巴伐利亞王國的可愛女孩——伊莉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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