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把我們從社會中根除,」一位基督徒農夫如此評論印度教極端分子。對基督徒的襲擊不斷增加,使印度的少數族群感到惴惴不安
印度‧印多爾 —— 這群基督徒聖歌正唱到一半,暴徒便踹開大門。
一大批身著暗黃色衣服的人湧入、跳上台,高喊印度教至上主義口號。他們朝牧師們頭部猛打,把婦女推倒在地,嚇得孩子們通通躲到椅子底下。
「他們不停拳打腳踢、扯頭髮,」遇襲牧師之一的曼尼什‧大衛(Manish David)說。「他們大吼:『你們在這做什麼?唱什麼歌?你們現在是想幹嘛?』」
這起攻擊事件發生在 2021 年 1 月 26 日上午,印度印多爾市的薩特普拉卡山基督教傳播中心(Satprakashan Sanchar Kendra)。警方很快就抵達現場,但沒動那些侵略者,反而逮補並監禁了那些因頭部受重擊,還在暈眩的牧師與其他教會長老。這些基督徒遭控違反一項新上路的法律,該法旨在打擊改宗(改變宗教信仰),而印度各地至少還有十多項其他類似措施,致使針對印度基督徒的暴亂事件激增。
大衛說,他不是在改變任何人的信仰。但在這個幅員廣闊的國家,一股愈發強烈的反基督教狂熱正在蔓延,引起了這次針對他教會的組織攻擊。
反基督教民間自衛隊橫掃各個村莊,襲擊教堂、焚燒基督教文獻、攻擊學校和禮拜者,而據政府文件和數十次採訪所得,在諸多案例中,警方與印度執政黨都是其幫手。印度憲法明文保護宗教自由,但在一間又一間的教堂裡,禮拜行為本身使人置身險境。
對許多印度教極端主義者而言,這些襲擊義正言順 —— 這是預防改宗的手段。在他們看來,某些印度人(即便相對少數)會為皈依基督教而棄絕印度教的可能性,威脅到了他們的夢想:讓印度成為純印度教國家。許多基督徒變得提心吊膽,乃至試圖佯裝印度教徒以自保。
「我真的想不通,」信奉基督教的農夫阿彼錫‧尼納馬(Abhishek Ninama)頹喪地看著一所在 2021 年慘遭摧殘的鄉村教堂。「我們到底是做了什麼,他們要這麼恨我們?」
印度中部和北部的情況最為嚴峻,那裡是總理納倫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領導的執政黨的鐵票倉,而當地福音派基督教團體正悄悄打入低種姓印度教徒的圈子。牧師們在夜晚舉行祕密儀式,暗中施洗。他們也分發看起來像小型復古收音機的有聲聖經,好讓不識字的農夫能在耕地時偷偷地聽經文。
自 1947 年獨立以來,印度一直持續這世上最大的一場民主實驗。多半發生在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間的群體暴力,有時也考驗著該國對宗教多元主義的承諾,不過當局通常會試圖(儘管有時過於溫吞)出手壓制這種暴力。
從印度教改信基督教卻是個尤其敏感的議題,此事在印度紛擾多年,甚至把極力捍衛印度世俗主義精神的首任總理賈瓦哈拉爾‧尼赫魯(Jawaharlal Nehru)也扯進來。過去幾年間,莫迪和其印度教民族主義政黨將這個國家拉向極右,悖離了許多印度人眼中尼赫魯建立的多元文化基石。約占印度總人口2%的基督徒所遭受的攻擊與日俱增,而這背後是一個牽扯層面更為廣泛的轉變,少數族群愈發擔心自身安危。
國際社會向莫迪施加的壓力漸增,要求他控制自己的支持者,並停止對穆斯林與基督教徒的迫害。美國國際宗教自由委員會(USCIRF)建議將印度列入特別關注國,因其「嚴重違反宗教自由」,莫迪政府則強烈否認此一指控。
但在印度各地,反基督教的勢力正日益壯大,各式各樣的都有,包括由律師和上班族組成的白領大軍,他們投訴基督教組織,也針對在偏鄉、孤立無援的基督徒策劃毀滅性的社會抵制運動。據大量採訪所得,印度教民族主義者阻止基督徒取用社區水井、或拜訪印度教家庭,也排擠相信耶穌的村民。2020年,在某個小鎮,他們還阻止人們在聖誕節當天聚會。
「在印度,基督教徒正遭受前所未有、不斷加劇的打壓、歧視和迫害,」最主要的反迫害組織普世基督徒關懷差會(International Christian Concern)的倡議主任馬蒂亞斯‧伯圖爾(Matias Perttul)說道。「每一次,攻擊者都逍遙法外。」
「他們想將我們從社會根除」
在印度中部小鎮阿利拉傑普爾的一家影印店裡,迪利普‧喬漢(Dilip Chouhan)坐在店面後方的一間辦公室裡,肥碩的手臂交叉抱胸。在他上方貼有一張部落戰士的海報。喬漢是日益壯大的反基督教勢力網絡中的一員。
只要一提到基督徒,他就會皺起臉來,宛如舔到檸檬一般。
「這些『信徒』啊,」他嘲弄地說道,「他們承諾各式各樣的東西 —— 摩托車、電視、冰箱。他們利用迷信。他們誤導人們。」
喬漢所居住的中央邦在 2021 年通過了一項反改宗法案,任何領導非法改宗行為的人將被判處最高十年的有期徒刑,法律定義相當模糊。在此法的推波助瀾下,35 歲的喬漢與其他數十名年輕的印度教民族主義者襲擊了一連串的教堂。部分襲擊行動曾在新聞上播出,包括喬漢背著獵槍衝進一所教堂的畫面。
他說,他背著一支槍只是出於「時尚」考量,該地區一名資深警官表示,他不會面臨任何指控。反之,就如印多爾事件,遭掠劫的教堂裡有數名牧師因非法改宗被捕。警方拒絕透露他們掌握的證據。
喬漢說,他們團體運用 WhatsApp 計劃在近期教堂禮拜活動上的突襲,並擁有 5,000 名成員。而那只是全印度眾多印度教民族主義組織的鳳毛麟角,其他還包括國民志願服務團(以下簡稱 RSS),和許許多多莫迪的印度人民黨(BJP)黨員。
「印度人民黨真的非常關注這個議題,非常,」該黨在中央邦的青年領袖戈拉夫‧蒂瓦里(Gaurav Tiwari)說道。
他在鄰近的恰蒂斯加爾邦的人民黨同胞,最近舉行了幾場反基督教遊行,當時他們高聲喊道:「改宗者!讓我們用鞋子揍他們吧!」而 2021 年 9 月,他們便付諸實行了:一群來自同地區的人民黨青年黨工衝進恰蒂斯加爾邦一間警局,對兩名牧師丟鞋子並拳打腳踢 —— 就當著警察的面。
「我搧了那個牧師五、六下耳光,」34 歲的承包商、印度人民黨青年組織的官員拉胡爾‧拉奧(Rahul Rao)炫耀道。「那真是讓人心滿意足。」
在這一起案件中,警察起訴了拉奧,由其他黨員替他保釋。但在多數情況下,當局是站在暴民這一邊的。
最近,恰蒂斯加爾邦一名高層警官給下屬的一封信遭外洩,信中寫道:「時刻留意基督教傳教士的活動。」
另一份 2020 年的外洩文件出自北方邦巴格帕特的一名行政官員,剝奪了基督徒在教堂過聖誕節的權利。而就在去年 10 月,一名備受尊敬的印度教上師公開發表了他給那些試圖改宗他人者的矯正辦法:斬首,同台的還有數名印度人民黨的領袖。
在喀拉拉邦和果阿邦這類擁有大量悠久基督教社群的地方,基督徒面臨的迫害要少得多,甚或沒有。
但在深受傳統束縛的農村地區,社群意味著一切,基督徒作為少數中的少數,有如泰山壓頂。中央邦的比拉瓦爾卡蘭(Bilawar Kalan)是一處由小型房舍與蜿蜒道路所組成的聚落,當地長老們最近立下新規:任何讓基督徒進家門的家庭,將被處以相當於 130 美元(約 3,585 元新台幣)的罰款。與此同時,他們正試圖逼迫少數基督教家庭改信印度教,並警告說,若不這麼做,便沒有人會跟他們家孩子結婚、參加他們的葬禮,或在市場上賣任何東西給他們。
「他們想把我們從社會中根除,」蘇赫‧拉爾‧庫姆雷(Sukh Lal Kumre)坐在村外田地裡的一根乾木頭上說道,他是名衣衫襤褸的農夫,也是一名基督徒。
被問及這種社會抵制作法時,比拉瓦爾卡蘭的長老們毫不迴避,也毫無歉意。
「我們這麼做是要逼他們重返社會,」梅什‧拉爾‧尚沙勒(Mesh Lal Chanchal)解釋道,他是該村的印度人民黨高級黨員之一。「如果我們不介入,整個地區早被他們改宗了。」
「無信仰、反國家、懷敵意」
1936 年,現位於恰蒂斯加爾邦內的土邦(註)小國賴加爾的王室法庭,制定了印度已知最早的一部反改宗法,要求任何想改變宗教的人必須獲得政府許可。當時的考量一如今日:基督教的迅速傳播,被視為對舊有秩序的一大威脅。
該年代傳教士的目標鎖定在社會底層,包括低種姓的印度教及被稱作「部族人」(Tribals)的原住民,教他們識字寫字,也鼓勵他們去質疑種姓制度。此舉激怒了那些靠著剝削低種姓勞工,主導封建階級制度的地主和土邦王公(Maharaja)。
約莫同一時期,創立於1920年代的印度教民族主義組織 RSS 的領導者,開始明言其夢想:讓印度成為一個印度教國家(Hindu Rashtra),把基督徒與穆斯林通通撇到一邊。普遍認為,RSS 正是莫迪政黨意識形態的源頭。
RSS 的初期領導者之一高瓦克(M.S. Golwalkar)如此描寫基督徒:「他們的活動不僅是無信仰的,也是反國家的。」他接著又寫:「他們將作為敵人留在這裡,也必須以敵人身分待之。」
印度從英國獨立後,儘管民族主義者一直試圖制定反改宗的法律,基督教領袖仍說服印度憲法制定者,讓宗教自由保障得以入憲。當此一爭議在1955年進入國會時,印度的傳奇總理尼赫魯表明反對此類反改宗法律,有先見之明地預言了這類法律「很可能會導致嚴重的騷擾行為」。
在接下來的數十年間,印度教民族主義者試圖限制人們改宗,尼赫魯的國大黨(Congress Party)內部的世俗主義者則試圖牽制他們。包括中央邦在內,幾個印度教民族主義長期廣受支持的邦,已通過了各自的反改宗法案,但其執法效力有限,且毫無條理可言。
2014 年,一切風雲變色。
莫迪以壓倒性優勢掌權。他的部分魅力在於承諾進行經濟改革,並塑造一個在全球舞台上更強大的印度。但是,許多印度人也確實受莫迪在 RSS 等印度教民族主義組織的深厚根基所吸引。
莫迪時代的首批受害者是穆斯林。數十人遭印度教極端分子公開處以私刑,並聲稱是為保護許多印度教徒奉為聖物的牛隻。(穆斯林不吃豬肉,故以牛肉為主要肉食。)
此後,針對基督徒的攻擊逐漸升級;印度福音團契(Evangelical Fellowship of India)表示,自 2014 年以來,反基督教的仇恨犯罪增加了一倍,經濟上的箝制運動亦是如此。印度教民族主義律師與運動人士透過一個名為「法律權利觀察」(Legal Rights Observatory)的組織,大量投訴基督教慈善機構,導致這些機構資金短缺,許多機構更被迫關閉。
幾年前,印度首都新德里的數間天主教堂遭人破壞後,基督徒領袖向莫迪求助。據 2014 年 12 月在總理官邸參加一次重要會議的三位神職人員表示,莫迪蠻不在乎,嘲笑他們,且從未處理那些攻擊事件。
「他的作為就像個黑手黨教父,」現居維也納的德里天主教會(Delhi Catholic Church)前高層職員多明尼克‧伊曼紐爾(Dominic Emmanuel)牧師說道。
莫迪的發言人被問及該場會議時,表示那些都是「沒有根據的指控」,並指出莫迪某次演講中說過,他「不會允許任何宗教團體,無論屬於多數或少數,去煽動對他人的仇恨」,且他的政府會「平等尊重所有宗教」。
2021 年 10 月,莫迪在梵蒂岡與教宗方濟各會晤,並邀他出訪印度。一些分析師視之為一種進步,另一些人則毫不買帳,認為這是為贏得天主教教徒的選票而矯言偽行。
伊曼紐爾不認為教宗到訪能帶來什麼改變。過去數個月來,攻擊事件激增,一路延燒到南部的卡纳塔卡邦。極端分子表示,其行動是為了阻止非法改宗;基督教領袖則說,那僅僅是煽動暴民的藉口。
「就像他們用恐怖主義來打擊穆斯林一樣,」伊曼紐爾說。「他們也用改宗來打擊基督徒。」
他並補充:「我很擔憂,也很難過,在這個有著迷人文化的美麗國家,我們一起生活了好幾個世紀,此刻多數主義正占上風,致使人們基於信仰彼此對立。」
「整座村子都反對我們」
在印多爾基督教中心遭毆打與逮捕的大衛說,在監獄的頭一晚很恐怖:反覆審訊,並拒絕提供他食物、水和律師。他和另外8位新教長老在牢裡待了兩個月,現在仍面臨嚴重指控。
「那些條子兩隻耳朵好像只是長來聽一邊聲音的,」他說。
印多爾的高層警官桑托什‧杜迪(Santosh Dudhi)表示,他的部下是根據一名年輕女子的投訴而採取行動,該女子指控自己的雙親和教會領袖逼她信基督教。
然而,當記者在印多爾郊區家中找到這位名為夏里妮‧卡沙奇(Shalini Kaushal)的年輕女子時,她否認了警方的說法:「我從來沒說過我父母逼我改變信仰。」
基督教領袖們說,捏造的指控比比皆是。據人權組織估計,2021 年有逾百名基督徒遭違法逮捕,而基督徒幾無盟友。反改宗法律廣獲支持,是印度人民黨的策略之一,他們利用宗教來分化大眾,以贏得占全國人口八成的印度教多數派選票。儘管該黨高層否認存在任何反基督教的廣泛偏見,但部分人似乎對福音派活動存疑。
「如果有人想改宗,那沒有問題,」莫迪政黨的發言人蘇丹修‧特里維迪(Sudhanshu Trivedi)說。「但為何只有那些最不識字、最貧窮的人改宗?你有辦法告訴我說,一個連耶穌的『耶』都不會寫的人開始相信耶穌了?怎麼說得通?」
印度至少有 12 個邦 —— 合計人口逾 7 億,占全國半數 —— 已經制定法律、宣告法庭判令或採取其他措施,限制了改宗。這些手段也被用來迫害穆斯林,程度相對較輕,數十名穆斯林男子遭控強迫妻子改信伊斯蘭教而入獄。
那些新法並無明確提及基督教或伊斯蘭教,但顯然是針對那些皈依印度教以外宗教的人所寫,而不適用於那些「重新皈依」印度教的人。那些措施則取締以暴力、詐欺或誘導方式進行的改宗。一些邦規定,任何企圖改變信仰者,都必須在 60 天前向政府申請許可。而且法律條文多半含糊不清,幾乎所有教會活動都可能被視為非法。
「你可能會因為送別人冰淇淋而被關。」一位出於安全考量不願具名的基督徒抱怨道。
這讓許多牧師的處境堪憂。一名北方邦的福音派傳教士巴拉姆(Balram,跟許多印度人一樣取用單名)表示,他和一名親戚在 2020 年 8 月因涉嫌未經授權的改宗而遭逮捕。巴拉姆說,被捕時,他們就只是在喝茶而已。
他還說,在警局裡,警察揍了他的陰部、用木棍打他,還扯掉他幾撮頭髮。有個戴著沉重金屬手鐲的警察,不停捶打他親戚的頭。「他的頭現在還會痛,」巴拉姆說。
一位名叫蘇尼爾‧庫馬爾‧辛格(Sunil Kumar Singh)的警官證實了此案的大致概況,但否認有過任何虐待行為,轉而譴責巴拉姆。
「他當時正在進行改宗,並試圖擾亂社區的和諧,」辛格說道,但並未提供任何證據。
2021 年 6 月,一名五旬節派牧師在北部小鎮桑果亞(Sanghoi)遭人用棍棒打死。警方逮補了一名男子,他們表示,此男子被牧師激怒且指控牧師外遇。該牧師的家人則極力反對該指控。
「這是計劃好的謀殺,」牧師遺孀蘇妮塔‧拉妮(Sunita Rani)說道。「整座村子都反對我們。」
「你們將為我的名而被眾人憎恨」
中央邦的五旬節派牧師維諾德‧帕蒂爾(Vinod Patil)沒打算放棄。正如印度教極端分子以阻止印度教徒改宗為己任,帕蒂爾則以傳播基督教為己任。這陣子,他像個祕密特務般工作。
他會悄悄地出家門,從不成群結隊,跳上一輛小型本田機車,穿越幾個小鎮和粗獷的麥田,外套裡掖着《聖經》,不斷地查看左右後照鏡,確保無人尾隨。
「憲法賦予我們公開布道的權利,」他說。「不過,還是小心為妙。」
印度教極端分子曾警告帕蒂爾,要是他們抓到他在布道,就要他的命。所以 2020 年,他關閉了自己的活盼五旬節教會(Living Hope Pentecostal Church),他說這個教會曾有 400 名成員。現在他轉做小型的祕密活動,通常在夜間舉行。
他知道自衛隊在找他,但他堅持自己所作所為遵循法律,且每個參加他集會的人都是自願參加。
「以前,當我們遇到麻煩時,我們會去找警察,」他說。「現在反基督教的人有政府撐腰了。反基督教的人到處都是。」
這樣祕密行事令許多印度基督徒進退失據。他們深信耶穌的教誨;「你一想到祂的名字就會得到一種能量,」帕蒂爾說。但是,他們知道公開表明自己的信仰十分危險。
穆圖爾‧德維(Muttur Devi)是一名低種姓的婦女,在貧困的比哈爾邦一座農場裡工作,於兩年前皈依基督教。不過,每天早上,她還是會在額頭上貼一個小圓形貼紙,並在頭皮上畫一條朱紅色的條紋。她說,這些顯而易見的印度教標誌,可以幫她掩飾自己脫離了印度教。
「如果把這個拿掉了,」她摸著眉心上那顆紅點說道,「全村都會來騷擾我。」
上個冬季的一個寒夜裡,帕蒂爾駕車到一間乏人問津的農舍,進行祕密禱告會。他快步入內。在一片散發著羊羶味、灰塵滿布的地毯上,20多名五旬節派基督徒正等著他,他們大多是低種姓的農民。外頭一隻狗吠叫時,一名婦女突然轉過身來,低聲問:「那是什麼?」
帕蒂爾安撫那名婦女說,她沒有做錯任何事,而上帝在看照著她。他打開他那本飽經風吹雨打的印地語聖經,手指放在路加福音第21章上,之於他這群四面楚歌的信徒,那是最適合的一段。
「人們要拘捕你們,迫害你們,」他讀著,聲音顫抖。
「你們將被父母、弟兄、親戚、朋友出賣,」他接著讀道,指尖跟著滑過經文。「你們有些人會被他們害死。你們將為我的名而被眾人憎恨。」
農民們坐在地上,有些人抱著熟睡的嬰兒,密切地注視著他。
他們也檢查了窗戶,確保沒人往這裡來。
註:英屬印度時期由土著王公統治的附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