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聖誕節上午，有史以來最大、最昂貴的太空望遠鏡「韋伯」順利升空，世界各地的天文學家為此歡欣祝賀。但這架耗費百億美元打造，開發時程延遲逾 10 年的太空望遠鏡，未來依舊充滿懸念
去年 12 月 25 日，一個世代的天文學家的夢想與工作，以有史以來最巨大且昂貴的太空觀測站形式，朝著環繞太陽的軌道升空。由美國航太總署（NASA）、歐洲太空總署（European Space Agency）及加拿大太空總署（Canadian Space Agency）合力打造的韋伯太空望遠鏡（The James Webb Space Telescope），從法屬圭亞那庫魯（Kourou）接近赤道的一座發射基地升空，一柱搖曳升天的火焰與煙霧，在早晨時分開啟了一段百萬公里的旅程。
「世界給了我們這架望遠鏡，今天，我們要將它還給世界，」韋伯望遠鏡計畫總監格雷戈理．羅賓遜（Gregory Robinson）在法屬圭亞那的發射後記者會上說道。
這架以 NASA 前署長韋伯（James Webb）為名的望遠鏡（該名署長曾在早年帶領 NASA 阿波羅計畫），與人們曾引以為豪的哈伯望遠鏡（Hubble Space Telescope）相比，能夠看到更遠的太空、回溯到更久遠的時光。它的主聚光鏡直徑約 6.4 公尺，大約是哈伯望遠鏡的 3 倍大，靈敏度則是7倍。
韋伯望遠鏡的任務是去尋找最早、最遙遠的恆星和星系，它們大約出現在 137 億年前，從 138 億年前宇宙大爆炸留下的霧霾中誕生。
世界各地的天文學家，都遠距觀看了韋伯望遠鏡的發射過程，許多人穿著睡衣，歡欣雀躍地聚在 Zoom 上。
「多棒的聖誕節禮物啊，」加州大學聖塔克魯茲分校的加思．伊林沃斯（Garth Illingworth）說道。
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國家光學紅外天文研究實驗室（NOIRLab）的陶德．羅爾（Tod Lauer）在與其他天文學家的通信中，寫下了他對此次發射的感受：「我沉浸在所有太空用語中最神聖的那一個單字裡：『一切正常！』（nominal）」他寫道，他指的是發射團隊在描述火箭運行一如預期時會使用的術語。
卡內基科學研究所（Carnegie Observatories）成員暨韋伯望遠鏡計畫的其中一位創辦人艾倫．德雷斯勒（Alan Dressler）回覆羅爾，「哈利路亞！另一個適用於此刻的神聖之詞，陶德。」
耶魯大學宇宙學家普里亞娃達．納塔拉真（Priyamvada Natarajan）從印度寄出的電子信件說她「真的是完全、完全地欣喜若狂！哇！哇！」
在巴爾的摩，韋伯任務的控制中心 —— 太空望遠鏡科學研究所（Space Telescope Science Institute），一小群科學家和 NASA 官員在發射時爆出一陣歡欣的尖叫和掌聲。
接著，該研究所的另一處，這場飛行任務的操作團隊看著韋伯啟動它的太陽能板，幾分鐘後，再啟動它的通訊天線。在韋伯望遠鏡飛行至月球外特定一點的旅程中，約有 100 位任務人員會指揮飛行器的展開情形，每 12 小時輪班一次，24 小時全天待命。
「他們有重要的工作要做，」該研究所所長肯尼斯．森巴赫（Kenneth Sembach）說道。「我們的團隊花了過去兩年時間，做了無數次演練。」
韋伯望遠鏡配備了紅外線或「熱輻射」的感應偵測裝置，它能以人眼從未見過的顏色描繪宇宙。
宇宙的膨脹讓可見光從最早、最遙遠的星系，轉換至更長的紅外線波長。
天文學家表示，研究這些新生星系的熱力，能夠提供一些重要線索：超級黑洞（supermassive black hole）是在何時、如何在星系中心形成？在更靠近地球的此刻，韋伯望遠鏡會探測在恆星附近運轉之行星的大氣層，尋找與生命有關的紅外線特徵要素或分子，像是氧氣與水。
天文學家指出，韋伯望遠鏡將會檢驗宇宙數十億年的歷史 —— 從第一批恆星在太陽系中出現算起。去年12月底，NASA 署長比爾．納爾遜（Bill Nelson）將這架望遠鏡稱為「通往過去的鑰匙孔」。
「這個了不起的例子代表著，當我們敢於做夢，就能完成大事，」他說。在望遠鏡發射後，他說，「這對行星地球而言，是偉大的一天。」
NASA 在美國國會的出資者們，密切關注韋伯望遠鏡的啟程。他們已為這項計畫堅持了數十年。
「今天，韋伯太空望遠鏡的成功發射，標誌著我們在天體物理與太空科學發展上的一個歷史里程碑，」德州眾議員暨眾議院科學、太空與科技委員會（House Science, Space and Technology Committee）主席艾迪．伯尼斯．強森（Eddie Bernice Johnson）在新聞稿中說道。
25 日的成功發射為長達 25 年來充滿不確定性、失誤和獨創性又代價高昂的努力，畫上了句號。韋伯望遠鏡的 18 個鍍金六邊型鏡面、先進的溫度控制器，和極為靈敏的紅外線感測器，在充滿成本超支和技術障礙的開發時程上，一件件組在一起。在此過程中，工程師必須發明 10 項新科技，好讓韋伯的靈敏度能遠遠超過哈伯望遠鏡。
2002 年，當 NASA 選擇斯洛普．格魯曼（Northrop Grumman）作為韋伯望遠鏡建造工程的主要承包商時，任務管理者估計，這將會花費 10 億至 35 億美元（約 276 億 1,750 萬至 966 億 5,425 萬元新台幣），並在 2010年 發射升空。過度樂觀的進度預測、偶發的開發意外，及混亂的成本匯報，讓開發時程延遲到了 2021 年，總成本暴漲至 100 億美元（約 2,761 億 7,500 萬元新台幣）。
就連它在發射台上的最後一階段，看上去也相當危險，由於庫魯火箭基地發生事故、電纜斷裂，及令人擔憂的氣候預測，韋伯望遠鏡的出發日持續延遲到了 12 月，直到聖誕節上午才終於發射。
「我今天非常開心，」歐洲太空總署署長約瑟夫．阿施巴赫（Josef Aschbacher）說道。但他補充，「這非常讓人緊張。我沒辦法每天執行發射任務。這會讓我短命。」
對天文學家和工程師而言，這次發射同樣充滿懸念。
「昨晚很難入睡，」天體物理學家暨諾貝爾獎得主亞當．里斯（Adam Riess）表示，他將會運用韋伯望遠鏡測量宇宙的膨脹率。
「現在是聖誕節早上 7 點，我醒著，所有人都很興奮 —— 這就是生孩子的感覺嗎？」芝加哥阿德勒天文館（Adler Planetarium）天文學家露西安．沃可維茲（Lucianne Walkowicz），以「他們」（註）代稱，在 Twitter 上寫道。他們接著寫：「太糟了，我要去睡了。」並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證實了他們真的有睡回籠覺，不過是在太陽能板展開之後。
但韋伯望遠鏡的發射本身，只是一段更危險旅程的第一步，天文學家和火箭工程師將它稱為「6 個月的焦慮」。
飛行半個小時後首先展開的太陽能板，是即將耗時長達1個月的一系列操作和展開之一，NASA 將這個過程稱為「344 次單點失敗」。
「太陽能電池板出現時，我終於可以再次呼吸，」NASA 副局長帕姆．梅羅伊（Pam Melroy）說道。「我們往後還會遇到非常多艱難的日子，但在發射工作完美進行前，你根本無法開始任何一件任務。」
天文學家們說道，最緊張的時刻之一，會是巨型遮光罩張開的時候，它就像一座網球場那麼大，是為了讓望遠鏡能保持在足夠陰暗、冷卻的環境中，這樣它本身的熱能才不會蓋過從遙遠恆星傳來的熱力。這面網子是由 5 個稱為 Kapton 的塑膠層組成，這種材質近似於聚酯樹脂，也和聚酯樹脂一樣脆弱。在韋伯望遠鏡演練期間，巨型防曬網在展開時偶爾會發生撕裂情況。
如果一切順利，天文學家將會在 2022 年夏天開始以一種全新角度看待宇宙。他們最期待的是那些他們未曾預料之事。就像 NASA 科學副局長湯瑪仕．朱布肯（Thomas Zurbuchen）近來說的：「每一次我們發射一個大膽的巨型望遠鏡，我們都會得到一個驚喜。而這一個，是至今規模最大、最大膽的。」
但如果在接下來幾週、幾個月之間，有任何問題出現，天文學界對於存在起源的觀點則可能因此變得岌岌可危。九〇年代，當哈伯望遠鏡的工作出現棘手問題時，NASA 派出太空人搭乘太空梭去進行維修工作。韋伯望遠鏡的目的地是在月球之外的一個地方，過去從未有任何太空飛行器搭載人類抵達（雖然梅羅伊說，必要的話，NASA 會考慮機器人維修任務）。
「我告訴我那些不是天文學家的朋友，在這次發射之後，你最希望的會是 30 天內全無消息，」里斯說道。「如果毫無音訊，我們真的會非常開心。」
註：為了表達個人的性別認同，許多英語使用者會告訴他人自己想被稱呼的「性別代名詞」，性別認同為女性時選擇 she/her，性別認同為男性時選擇 he/him，而無法以男性與女性劃分性別認同時，則選擇 they/th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