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時物件下的滑稽生活

在過去幾個月中,出現了一系列的新物件,以因應病毒瀰漫下的新現實。這場危機激發了許多新奇事物,並賦予日常事物新的含義;而這些因疫而生的各種奇特設計,將會成為未來我們回顧這段歷史的重要線索


袋裝雞尾酒,讓疫情期間無法在室內享受的飲料可隨身攜帶。(Peter Arkle / The New York Times)

懸浮在餐廳桌上的透明塑膠圓頂罩;免接觸按電梯手柄;控制來客數的商店,供購物者在外等候的、可附在路燈柱上的攜帶式座椅;裙擺半徑 180 公尺的洋裝;健身房的單人太空艙隔間;讓人得以在療養院中擁抱的塑膠袖套;你想像所及的各種口罩。

在過去幾個月內,出現了一系列新的物件,以因應疾病、封鎖、社交距離和社運抗議的新現實。其中有些古怪且未成真的物件,那些推測概念可能永遠都無法實現。其他東西已廣泛流通,例如袋裝雞尾酒和五花八門的隔板。還有一些壓根不新的東西:我們熟悉的家用品(例如來舒抗菌液和廁所捲筒式衛生紙),由於缺貨或突如其來的異常需求,而擁有了嶄新的意義和重要性。


自製啞鈴,家庭號清潔劑化為健身器材,是疫情期間無法上健身房的另類解方。(Peter Arkle / The New York Times)

抱抱隧道,以浴簾改裝而成,讓人在隔離時還能感受擁抱的溫暖。(Peter Arkle / The New York Times)

充氣泳池,無法去公共泳池時,可暫時用來一消暑氣。(Peter Arkle / The New York Times)

「我一直在想,在未來,從這些物品中會看到怎樣的一場疫情,」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以及皇家藝術學院的設計史碩士生安娜・泰利(Anna Talley)說。泰利和同學芙勒爾・艾爾克頓(Fleur Elkerton)已經蒐集出一個名為「檢疫設計」(Design in Quarantine)的大型線上資料庫⋯⋯

資料庫裡頭某些東西有點怪,甚至有點荒謬,像是今年 5 月一家德國的漢堡王發給顧客的「保持距離」巨型皇冠。其他則是關乎病痛、大規模死亡、經濟崩盤和危機,令人心碎的產物。


漢堡王社交距離巨型皇冠,德國一家漢堡王在重新開放期間,免費分送給來店消費的顧客。(Peter Arkle / The New York Times)

「物件可以讓我們洞悉一個時期中,文件無法記錄的見解,」美國史密森尼國家歷史博物館的醫學與科學部門主席亞歷山德拉・洛德(Alexandra Lord)說,她協助領導該館的 COVID-19 收藏團隊。像許多博物館一樣,策展人也從事所謂的「快速回應收藏」(Rapid Response Collecting),即使在危機爆發之際,他們也試圖蒐集材料和物件。大流行疾病的本質使實物蒐集變得困難,但洛德和她的同事們徵求了大眾的想法和提議。他們試圖釐清,哪些東西對未來的歷史學者和觀者而言會是重要的,即使此時危機仍在繼續擴大。

洛德表示:「我們歷史學者喜歡事後諸葛,但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某些物件必將成為故事關鍵,例如呼吸器。」同樣,如雨後春筍般形形色色的口罩,也成為這場危機的象徵:可重複使用的、一次性的、手工縫製的、N95、高級訂製時裝。

記錄與蒐集, 留給未來的歷史

自 3 月中旬起,紐約歷史學會(New- York Historical Society)的學者便一直在進行蒐集工作,試圖收藏訴說紐約具體經歷的東西。他們開始製作藏品願望清單,其中包含用不同語言寫成的商店標誌、被轉用來裝洗手液的釀酒瓶,以及生於疫情期間的嬰兒的毯子。

「有一件紐約州長安德魯・古莫(Andrew Cuomo)在每日疫情簡報會上常穿的白色 polo 衫,」紐約歷史學會館長兼首席執行官路易絲・米勒(Louise Mirrer)表示。「我們希望可以拿到這件衣服,我們會再去詢問州長。」

紐約歷史學會也在尋找刻畫了這場疫情如何造成個人傷亡的物件,其中有些東西很難在此時取得。「有一些比較敏感的物件,我們會晚點再去詢問,例如失去親友的人擁有的器物,」米勒說。

由於失去的陰影,或僅因這場危機持續演變而獲得了新的重要性,一 些普通物件現已成了文物。疫情剛爆發時某些早期的流行物,現在看來可能已像過去的遺物。「4 月時的東西現在似乎已經過時了,」亨利・福特博物館(Henry Ford Museum)的資深策展人唐娜・布拉登(Donna Braden)說。「在初期辨認標誌性物件好像還比較容易,而現在,這場危機已變得如此支離破碎,又無處不在。」

6 月美國的示威抗議也象徵著一個重大變化,並且是學會博物館的一次重大蒐集活動。例如,學會收藏了藝術家馬特・亞當森(Matt Adamson)和瓦昆・G(Joaquin G)在紐約蘇活區一家鞋店的木板護牆上描繪的喬治・佛洛伊德(George Floyd)壁畫,還有抗議標語和海報。

有些物件存在於抗疫與抗議的重疊處,成為同時講述兩種故事的紀錄。「在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議中,許多人舉著標語,指出疫情對有色人種社群造成的衝擊不成比例,且這全是美國系統性種族主義這個更大現象裡的一環,」洛德說。

一些我們在疫情中逐漸熟悉的物品,隨著各行各業重新開放,而產生了變化、或有了新的含義。「現在,還有給重返學校的孩子們使用的兒童口罩,這些 Crayola 繪兒樂口罩每天都可以使用,用完把它放在密封袋中,再洗淨就行了,」布拉登說。 


各式口罩,在疫情期間誕生出五花八門的造型,呼應時事也記錄時代。(Peter Arkle / The New York Times)

許多新的設計和提案則可能屬於建築評論家凱特・瓦格納(Kate Wagner)所謂的「冠狀詐騙」(coronagrifting):即一波湧現「防疫相關設計『解方』的廉價模型」之趨勢,這些模型毫無實用性,但在 Instagram 上得到關注。「檢疫設計」的泰利和艾爾克頓意識到,她們資料庫中一些比較古怪的設計,可能也屬於這個類別。

「我們多少有被問過,要不要也從設計實作(Design Practice)或設計師那邊,納入一些可能只是為了吸睛而在回應疫情、非常推測性、概念性的設計,」艾爾克頓說道。「有陣子我們在想,納入這些物件,是不是在主動助長這個風潮?但我們只是試圖記錄設計界當下正在發生的事,而且那些『冠狀詐騙』計畫本身很有趣。」

艾爾克頓說,他們對「失敗的設計」也產生了興趣:「作為一名歷史學家,查明某事為何行不通,或為何無法占有一席之地,通常比研究成功的事物更有趣。」

這些記錄和蒐集的行為,試圖以想像的歷史視角回顧當前的危機,酸楚中又懷有希望。在收藏眼下的物件,作為未來的文物時,我們把未來想像為一種「事過境遷的以後」⸺ 即這一切不再持續、我們得以回顧過往的一個時空。

歷史學者和策展人開始記錄和蒐集物件,我們許多人也開始實行一種自我存檔作業:記錄封城和病痛、保留報章與孩子的居家藝術作品,累積成可謂「大流行疫情的系列收藏」。

「我覺得很有趣的是,人們幾乎成了自己生活的歷史學者,」洛德說。 當然,我們自始至終都活在歷史之中,但像這樣的疫情危機,凸顯了歷史的意義:我們意識到這段時期對於未來觀察者的重要性,並渴望將之保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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