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腔是通往健康的大門,但患者仍然爽約,讓孩子毀了他們的牙齒。我們需要的,是全國性的口腔健康教育
「我想不出有什麼比成天往別人的嘴裡盯著看更糟的了。」那人坐在牙科椅上輕蔑地鬧嚷道。我個人認為盯著腳應該糟多了。在用國民健保署(NHS)的標準費用跟他收費時,他抱怨道,「我敢說這會幫你離你的法拉利更進一步。」
我肯定是不窮,但我也不開法拉利,也不是每個月都飛去陽光明媚的島嶼度假。我工作極度認真,有時一天工作11個小時,盡我所能地減輕人們的牙痛。在我的職業生涯開始前十年,當跟我同年紀的許多人在外頭聚會開趴時,我還在埋頭苦讀。我賺得我所應得的,我認為這麼說應該不為過。
當一名牙醫師可能是很有收穫的,比如當你成功改變一個人的笑容,讓他們以新尋獲的自信找到另一半時,或者僅僅是幫助他們再次品嚐他們最愛的、有嚼勁的食物時。
然而,在我的工作中,恐懼是一個巨大的主題:愈早把那顆疼痛的牙齒檢查出來,就能愈快、愈無痛地解決它。有些人會想盡一切方法避免看牙,從使用強力膠(這是任何牙齒的喪鐘),到某一位女士把假指甲黏在蛀牙上頭,因為這樣從正面看起來會好些。病人的口臭通常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為我們有戴口罩。雖然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戴兩個口罩會更理想。
我在國民健保系統下工作,主要是因為於我所在的地區,健保系統提供了大半牙科工作。理想情況下,我也會開設私立事業,這樣我便能充分利用我所習得的技能。在健保署的約束下,非常先進、複雜的治療並不實惠。例如,英國國民健保制度並不包含牙齒美白或全口改造等醫美治療。如果你想要做全口改造,健保署目前最貴的治療服務,收費233.70英鎊(約9,150元台幣),這甚至不夠支付手工製品的實驗室使用費,更不用說牙醫的勞動時間和所有的手術費用了。
然而,英國健保署確能滿足其他所有治療目的,讓你可以在進食、說話和工作時免受疼痛困擾,並把口腔癌的發病率降至最低。儘管資金有限,我還是能取得驚人的成績。
這是一個罕為人知的事實:無論是私立診所還是健保系統下的牙醫,都是自雇的。當人們沒有按時到診時,我們就無所事事,完全沒有報酬。然而,在這段空白的時間裡,我們還是要承擔成本。就因為這一張張空的牙科椅,一項健保治療項目一年損失可達數千英鎊。而且,預約不到診真的會耽誤醫療,這對迫切需要看牙醫的人來說很令人沮喪。
另一個讓牙醫一肚子火的情況是,病人只在緊急情況下才來看診,而且從來不回診解決問題。他們會預約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卻沒有到診,有時會連續出現兩、三次,然後消失好幾個月。有天,他們會突然重新出現,奇痛無比,又怒火中燒,因為你無法在他們飛去度假的前五分鐘施展奇蹟修好他們的牙齒。
普遍認為,目前的健保系統漏洞百出。口腔衛生良好、斷了顆牙的人,跟他們十五年來都沒看診且有十顆牙要補、三顆牙要拔、一次根管治療要做的鄰居,得支付完全相同的金額;根據英國健保制度,你不需像看私立牙科那樣,為每一項治療買單。這個系統的運作方式,使得健保牙科診所的成功與否,錯誤地以治療數量來衡量。某些病人明明完全不需要補牙,但當前的健保系統卻給從業者一種反常的動機,即為了達到年度目標,儘可能地多進行治療。
我懷疑,確實有這種情況;雖然牙醫不太可能去鑽一顆完美的牙齒,但我有時會看到不必要的過度治療。不過這些多少都有點主觀。
一個令人沮喪的新趨勢是,有愈來愈多兒童因為要拔掉蛀牙而來看診。大多數家長懷著最好的出發點,卻缺乏口腔健康知識。更打擊人的是,當我給出齲齒的診斷時,常得到困惑的「但我兒子只喝無糖果汁,怎麼會這樣?」的反應,關於食品標籤上宣稱「無加糖」和「無糖」的寫法,太多人搞不清楚。不健康的飲食習慣和缺乏紀律也是問之一,家長們常把「我女兒不肯喝水——她會又踢又叫,直到我給她一杯汽水」掛在嘴邊,以此作為他們孩子滿嘴爛牙的藉口。我認為,我們需要在國家層面上加強口腔健康教育。
太久以來,嘴巴一直被視為獨立於身體其他部分的一個隔間,而實際上,它是通往全面健康和幸福的大門。
就像大家一樣,我也有不刷牙的日子。然而,我從來沒有補過牙,而且我總是愛吃什麼就吃什麼。祕訣是,如果你有一桶糖果,花個15分鐘全嗑掉,蛀牙的機率比整天抱著這桶糖吃還小,因為後者讓牙齒不斷受到細菌酸(註)攻擊。這一切全關乎限制甜蜜攻擊的頻率。
一個漫長的工作日結束之後,我會很高興自己能減輕人們的痛苦,這就是我最初成為一名牙醫的首要原因。我確實試圖把工作和個人生活分開,但我常在超市遇到我的病人,他們會取下滿是唾液的假牙試圖讓我檢查一下,這故事對他們來說應該不陌生。
註:細菌代謝牙齒表面的醣類後,會產生具腐蝕性的酸性物質,造成齲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