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光音作證:那裡缺少的在那裡補上,到了某一天再遇這個地方——「香港來的風」飛地台港對談沙龍

「那裡缺少的在那裡補上/到了某一天再遇這個地方」

香港作詞人潘源良,在達明一派〈今天世上所有地方〉一曲裡為光音作證。

潘源良

「細妹保重/望風惜汝/兄弟保重/望雨惜汝」

台灣客語歌詞創作者鍾永豐,在生祥與瓦窯坑3〈路還愛行〉一曲中,以絮語落下生活註腳。

一首歌,除了為娛樂服務之外,還能看見什麼可能?從作曲到作詞的語言,從傳遞歌曲的媒介到市場接受程度,我們耳機裡一指播放的隨選音樂,或許並非體感上那麼隨機,而是經歷多層篩選與重組,最終凝聚的文化載體。在歌曲細節裡,透過台港兩位作詞人對談,一起端詳隱晦卻政治的創作現實。

鍾永豐

開端:各國流行樂輸入與港台交織

現實涵蓋多重面向,講者們不約而同以梳理兩地音樂編年作為開場,揭示各自在音樂創作上所面臨的階段性考驗,並發現其中經驗或可遙相呼應。

以香港而言,潘源良分享自身音樂啟蒙來自六〇年代還沒有電視,只能收聽廣播的歲月,各國流行樂跨越語言藩籬輸入港人耳間,「我們那時候知道哪些叫做國語歌、哪些叫做時代曲,即使聽不懂,但每個人都會跟著舞動。」他回憶當時很大的文化衝擊來自台灣,姚蘇蓉、張帝、青山等人的音樂,不僅能從廣播收聽,也在香港登台演唱,這股氣勢為七〇年代鄧麗君風潮拉開序幕,隨後楊弦、李建復等人更將校園民歌盛世推向香港。

視角拉回台灣,在流行音樂大量輸出之際,本土語言創作音樂卻被忽視。鍾永豐提到客語歌曲保存關鍵人物賴碧霞女士:「當時是聽好多搖滾和藍調後聽到她的音樂,痛哭流涕,才知道客家山歌和美國藍調的異曲同工之妙,啟發非常大。」賴碧霞因山區生長的地域優勢,自幼習多種語言,音樂天分也受充分培養,一生致力客語歌演唱及技巧方法論化。

繼賴碧霞後是吳盛智。和台灣第一批流行音樂歌手相同,吳盛智在美軍俱樂部和廣播電台裡和流行音樂初接觸,後來他組「陽光合唱團」,從模仿美國流行樂團開始,慢慢開展音樂編曲與製作才華。1970年代,他開始以母語客語創作、唱自己的歌,一曲〈無緣〉被譽為第一首客語流行音樂,更在1986年被雲門舞集選入《我的鄉愁、我的歌》公演開場曲。

客語歌的發光發熱,在在讓鍾永豐感到震撼:原來客家歌曲有辦法進入知名場域演唱。他也開始想像客語不僅是一種文化創作,更可以是一種「文化行動」。

以母語歌詞作為行動,結出獨一無二的果

在對談中,鍾永豐坦言,客語創作作為一種文化行動,過程中挑戰重重。他指出,客語發展在台灣現代化進程中被打碎和邊緣化:「我們沒辦法像當時香港歌曲談恩怨情仇這麼廣的內容,粵語的語言和書寫是同時進步,因此我非常羨慕。」

對此,潘源良回應,香港這方面創作其實是受台灣流行樂影響,特別是羅大佑──羅大佑的歌曲提醒人們對生存社會的感受和批判,也補上了當時香港流行樂缺失的一塊拼圖。於是我們看見台灣土地上的不同語言,竟於時代中分裂出如此不同的生命軌跡:主流語言影響國際,而方言創作卻還面臨建構化難題。

除此之外,鍾永豐對客語普及的現實困境,還有另一項見解:「你要聽一個人談情歌,就算都聽不懂,但(比起聽客語)你更可能聽法語⋯⋯因為法語是流行時尚之都啊,這是非常現實的選擇。客語不會成為流行,之中還有相當複雜的市場選擇因素。」

對此潘源良樂觀認為:「我們創作就是把這些紋理(texture)、把這些必須如此的事情寫出來。地方語言好像是侷限,但其實它沒有侷限,它因自身的獨一無二,發展出其他語言不能取代的東西。既然我們都很高興這個地球有很多可能,那我們就這樣看待吧。」

結語:語言保存,還可以怎麼行動?

本場沙龍對談中,一大亮點是香港中文大學周保松老師蒞臨現場並分享看法,指出粵語是港人每天生活用語,但在高等教育學術體系裡卻不能上檯面,除中文大學以外,其他機構皆以英語作為官方教學語言,「在最深的思想裡不能用自己的母語來思考,政府很有意識將母語消失掉,香港正在面對這樣的情況。」

潘源良認為粵語在學術圈或許如此,但在流行文化和日常生活中仍占有相當的一席之地,不至於擔心它太快消失。「我一個人不能代表所有人,但是我從音樂、表演,還是可以投入。我猜想很多這樣的人,人都需要一些趣味,文化創作是把不同趣味提供出來。香港曾經這麼百花齊放,就是因為有這麼多的趣味共襄盛舉。」

鍾永豐則認為,「如果我們對各個語言的使用很有掌握,這反而是優勢。而我現在母語創作的信心,來自於生祥願意唱、我願意做、很多人願意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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