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rt of Gold〉 讓我備受大眾寵愛和欣賞,卻使旅程很快就變得枯燥乏味,於是我向陰溝走去,縱使一路坎坷,但在那裡,我遇到了許多有趣的人事物。
尼爾.楊
1972 年,正如尼爾.楊(Neil Young)在這一年發行的第四張個人專輯名稱《Harvest》,是大有斬獲的豐收之年。除了專輯本身攻佔告示牌(Billboard)榜首之外,單曲〈Heart of Gold〉也同樣名列前茅,最終更被列入星光雲集的年度歌曲名單之中。似乎又一位萬人景仰的搖滾明星即將誕生,唱片公司和樂迷皆迫不及待接續作品的問世。然而,不知何來的詛咒登門拜訪,如影隨形,糾纏著他不放,將正要展翅翱翔的楊拉入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Time Fades Away》
首先是楊的摯友和伴奏樂團瘋馬(Crazy Horse)的吉他手丹尼.惠騰(Danny Whitten),由於毒品的影響,丹尼的精神狀況無法進行排練,便在楊的陪同下回到家中休息,沒想到隔天卻被通知其因吸毒過量而猝死,這使得楊在接下來的巡演中頓失安全感,負面抑鬱的情緒也在此時趁隙而入。除了對自己的聲音產生懷疑,伴奏樂團 The Stray Gators 的鼓手肯尼.巴特雷(Kenny Buttrey)並不擅長硬搖滾風格的演奏,導致每場演出都顯得十分掙扎與壓抑,因此找來強尼‧巴巴塔(Johnny Barbata)取代巴特雷的位置。縱使楊非常不滿意此次巡演的表現,這些演出仍被剪輯成現場專輯於1973年發行,取名為《Time Fades Away》。
雖說打從心底厭惡這張專輯,但如同楊自己所言,《Harvest》帶來的成功並無法讓他就此滿足。《Time Fades Away》的情緒化和反覆無常的選曲與前者形成鮮明對比,誠實記錄楊生命中一個極為艱困的時期,同時也被樂迷們視為美國理想主義逐漸凋零腐朽的暗示。然而,烏雲依然密布,這股哀痛將繼續跟隨著楊,附著在下一張作品上。
《Tonight’s the Night》
到了 6 月,同為好友和巡演工作人員的布魯斯.貝里(Bruce Berry)也因吸食海洛因過量而離世,接二連三的噩耗讓楊十分自責,更有甚者,此時加州托潘加峽谷(Topanga Canyon)頻繁傳出的謀殺案占據了新聞頭條。為了反映當下內心和外在環境的腐敗,楊組建聖塔莫尼卡飛人(The Santa Monica Flyers)作為伴奏樂團,並來找長期合作的大衛.布里格斯(David Briggs)擔任聯合製作人,決心打造出一張令人窒息的黑暗專輯《Tonight’s the Night》。
摒棄所有錄音室的魔法後製,楊堅持在沒有任何排練的生疏情況下錄音,並且嚴格禁止用疊錄修飾任何瑕疵。為了達到理想的渾沌狀態,他刻意讓樂團保持睡眠不足,不分晝夜地用龍舌蘭酒灌醉彼此,甚至還自製一種名為蜜糖幻燈片(Honey Slides)的迷幻糖膏,一切只為催化樂團到達情感疲勞和精神絕望的絕佳時刻,而楊也成功捕捉了這一畫面,轉化為聲音置入專輯之中。所有樂器都像是在試探著對方,需要一個正確的音符來讓彼此保持和諧,過程中不斷地崩塌後再重塑,而楊憔悴的人聲如同絞刑者垂死低鳴,承載一整個時代的巨大壓力,使一切幾乎就要分崩離析。
《On the Beach》
《Tonight’s the Night》證明了楊身為一個偉大音樂人的巨大潛能,他能將自身心境完全融入到作品之中卻不失藝術的優雅氣質。然而,唱片公司考量到這張專輯的負面基調和粗糙感,便選擇將其延遲發行,在這期間,楊接續錄製了另一張專輯《On the Beach》。
延續上一張專輯的雜亂無章與不修邊幅,楊找來許多樂手,並刻意更換他們慣用的樂器,同時僅給予最基本的編排指引,使彼此只能在混亂中培養默契。1974 年 7 月,作為接續《Harvest》的正式錄音室專輯,《On the Beach》中瀰漫的荒涼和悲痛令所有期待已久的樂迷與評論家感到震驚,甚至稱其為「近十年來最絕望的專輯」,在銷量上也遠遠不及前作。直到多年後獲得平反,大家也才真正看清,楊在這張專輯中並不只有憂愁,更試著向纏繞他多時的詛咒揮手道別。
善變的世界,
〈On the Beach〉
請別將我拋在後頭。
昨日還懸在牆上的那些光景,
如今都已墜落。
《On the Beach》發行後,推遲許久的《Tonight’s the Night》也在隔年問世,與《Time Fades Away》共築成「陰溝三部曲(The Ditch Trilogy)」,象徵他人生中最為苦痛抑鬱的時期。如今將近五十年過去,曾經的折磨也不過如一張張老照片懸掛在牆,但那些清晰可見的斑駁與不堪仍不時提醒著人們,它們確實發生,且從未過去,如同黏人的迷幻糖膏,是任時光如何沖淡也化不開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