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春晚犯眾怒,台灣可以學到什麼?

央視春晚的小品節目《同喜同樂》,歌頌中非友誼,故事描述蒙內鐵路(註 1)通車後,年輕的非裔乘務員卡莉(加彭籍演員周埃樂飾)被母親逼著相親,為了逃避相親,她拉著中國同事(鄭愷飾)假裝新郎騙媽媽。然而,飾演卡莉母親的卻是中國女演員婁乃鳴。婁乃鳴塗黑臉、墊上假臀部,扮演「非洲大媽」,手裡還牽著一隻由黑人演員米蘭扮演的猴子。劇中,卡莉以流利漢語向母親剖白:「我不要相親。我要去中國留學、我要像中國人一樣。」母親回應:「媽媽年輕的時候是中國援非醫療隊救了我,現在中國孩子來修鐵路,還把我的女兒小卡莉培養地這麼出色,我愛中國人,我愛中國。」隨後,所有人隨著夏奇拉的歌〈Waka Waka (This Time for Africa)〉,歡樂歌舞。

「中國人塗黑臉扮肯亞人」、「黑人扮成猴子」以及「使用不是非洲歌手所唱的『非洲歌曲』代表非洲」(註 2)。《同喜同樂》三招全錯,堪可收錄「如何不要在節目中犯種族歧視眾怒」的反面經典教案。

此節目一出,罕見地引起《紐約時報》和 BBC 外媒等關注,在中國亦掀起批評聲浪。一般而言,外媒對於央視春晚興趣缺缺,但由於央視春晚層層把關審批嚴厲,被視為「中國官方定調」的聲音,《同喜同樂》涉及嚴重種族歧視,被視為中國對於種族議題的無知,引起各國譁然。

婁乃鳴的塗黑臉扮黑人作法,英語稱為「blackface」,原指美國在 19 世紀蓄奴時代,白人演員以煤炭塗黑臉,醜化黑人,通常扮演的角色都是蠢笨的奴隸、貪婪的長工等等,在當代已是表演法中的大忌。此外,將黑人裝扮成「猴子」更是駭人聽聞——種族主義者相信黑人在基因上低人一等,不是人而是比較接近猿猴,以猴子指罵黑人,暗示了黑人在基因上「不配為人」,是最嚴重的種族歧視污辱。

為什麼層層審批的春晚,會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是不知道還是不在乎?

外媒解讀多半是中國是個封閉的國家,對於外界的敏銳度不足。作為台灣人,我想說「嘿,不止不止」。

中國,對內強化各個民族刻板印象,否定了各民族的異質性,以打造「各族共和,偉大的中華民族是一家」的形象,在此思維下,春晚中的維吾爾族人總是載歌載舞一臉歡欣。對外,中國心目中的「大國」模樣,是萬國來朝貢,是各色人種都說漢語。兩個因素加起來,產生了《同喜同樂》這個節目。只不過這次的「少數民族」從維吾爾族換成肯亞人,換成肯亞人民感謝中國,高喊「中非人民本一家」。(其他非洲國家表示:「非洲很大好嗎?什麼時候肯亞能代表整個非洲了」),這股「不管你意願如何,我們是一家人」、「我是為你好,我的看法比你的感受重要」的「善意」,對台灣人而言,有股濃濃的既視感。

中國與非洲國家的聯繫,可上溯到 1955 年第一次亞非會議。中國常常以「非洲弟兄一起對抗歐美殖民」的語調呼喚非洲各國。「中非人民本一家」這句話,反映中國心中的「大國」乃是天朝體系,是同心圓儒家倫理式的擴大,以中國為家長向外推,因此,面對排山倒海的批評聲浪,回應是:

「按照中國標準,這節目不是種族主義」、「中國也沒有經歷歐美般的黑奴、種族問題等,所以意識不到那些令人尷尬的細節會被認為在醜化非洲人」。「在中國的文化世界中,動物從來可以象徵許多美好的品質和希望,」浙江師範大學非洲研究院院長劉洪武說。「抹黑臉也不是為了嘲笑黑人,而是因為劇中亞裔女演員需要扮演一名非洲婦女。」

換成白話就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多心了,在咱們中國這也不算什麼。」所以,中國究竟是不知道,還是不在乎?看起來是「原先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也不在乎。」

問題是,現在不是唐朝,如果你要當大國,你不能說你不知道,你不能說你不在乎。你不能一面往人家痛楚踩,一面又要大家愛戴你。比起《同喜同樂》節目內容,這些回應更令人心驚,更令人覺得恐怖。

中國與非洲,其實都不是鐵板一塊。肯亞不能代表全非洲,春晚也不能代表全中國,縱然外媒把春晚描繪成「全球最多人看的節目」,但其實看春晚,不是真的「收看春晚」,是大家「不得不看春晚,只好看看有什麼可以吐槽」,只是這些吐槽的聲音,很難被聽見。

《同喜同樂》是天朝心態的呈現,遭到了嚴重的抗議聲浪。台灣呢,台灣會不會哪天也出現嚴重種族歧視的節目?我還真沒有把握。但願我們已經從別人身上學到了些什麼。


註 1:蒙內鐵路連接肯亞港口蒙巴薩與首都奈洛比(中國譯音為內羅畢),為中國幫肯亞修建的鐵路,為中國「一帶一路」政策的重要亮點。

註 2:夏奇拉為哥倫比亞歌手。〈Waka Waka (This Time for Africa)〉是 2010 年世足賽主題曲,該年世足賽在南非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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