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相信,藝術能給予希望,並帶來正義。」——專訪藝術家 安德里亞‧塞里歐

你何時決定要成為一名藝術家?這個職涯選擇是否有什麼特殊的原因或動機呢?

我從沒真的決定要成為一名藝術家。我一直熱愛著畫畫。在我記憶中,畫畫的時候,沒有一刻是我不享受其中的。而且從小我就有當畫家的夢。這也是為什麼中學畢業後選擇就讀藝術學校,在那我意外地對建築產生興趣,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名建築師,但是對繪畫的渴望很快又回到我心上。所以,我進入歐洲設計學校就讀,拿到插畫學位。在那段時間前後,我開始琢磨自己擔任自由插畫家的可能。

如何構思作品主題呢?什麼東西會吸引你的注意、給你靈感?

在我的作品中,有幾個主題會反覆出現,但我最愛的主題是大自然,當我在戶外呼吸新鮮空氣,周遭的自然景觀都會給予我靈感。

通常我會找尋那些我已經畫過、很熟悉的形狀:綠地、花園、樹籬、各式各樣的樹木、鄉間小路、矮房、樓梯、陽光照射的牆壁、驚鴻一瞥的荒野、海岸線、海灘……我對光影之間的關係特別感興趣,並且很享受嘗試將之轉譯到紙上的過程。

跳水者 Diver
2018,粉臘筆、色鉛筆,21×29 公分

你是如何準備並完成一個作品?請與我們分享你創作的過程。

若是個人項目,通常我會跟隨靈感與衝動創作,最後變成只用了幾個在桌上找到的工具創作——即使只是一支黑色的粉彩筆,也能拿來創作。

但是,如果是要處理一個正式工作裡的案子,我會堅持使用這樣原始而普通的步驟:首先,搜尋視覺(或文學、電影、音樂劇……)的參考資料,在小張複印紙上畫出主題草圖,用以聚焦主題呈現和組成結構。然後,我會在一張大而堅固的繪圖紙上畫出最終的作品(因為我用粉彩筆創作,需要用大格式才能呈現小細節)。我會以稀釋過的油性粉彩塗上一層薄薄的中性色調,再用簡單的筆觸處理顏色——使用油性粉彩、粉臘筆和色鉛筆(很少用到石墨筆)。最後,我會噴上完稿噴膠來保護作品。沒什麼酷炫的地方。

我不會說自己找到一套可依循的適當「方法」;許多我最好的作品都是即興創作出來的。但這麼多年來,這些步驟和工具已經成為令我放心的慣例。

你的個人部落格名為「Cafe Wha ?」,就我所知,這是一間紐約的老字號酒吧,這個名字對你有什麼意義嗎?

你說對了,「Cafe Wha ?」這個怪名字來自紐約一家歷史悠久的酒吧(Wha 是 What 的短稱,旨在表達懷疑)。在 1960 和 1970 年代,許多註定成名卻尚不為人知的表演者,在那間酒吧得到了最初的表演機會;年輕的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便是其中一人,他是我最喜歡的音樂人之一。我把自己的部落格命名為「Café Wha ?」原因有兩個:我喜歡這個名字的發音,並且我想向吉米致敬。

我讀到一段關於你的介紹,覺得很有趣:「他對電腦懷有敵意,而且他只用一根手指頭打字,就像楚浮一樣。」你真的有點排斥電腦嗎?

事實上,我相信電腦才對我有敵意……他們一點都不喜歡我,這就是為什麼我總是和他們有過節!更嚴重的是,我超級羨慕有些同儕用那些數位工具創造的驚人成果;但我太懶,又太喜歡手工技術活,以致於無法適應這些又新、又強大的可能性。

貝斯手 Bass Player 
2018,粉臘筆、色鉛筆,各 21×29 公分

你已經從事藝術工作二十年了。這些年裡,你遇到最大的挑戰或難關是什麼?你如何克服?

最一開始不算,那對誰來說都是很辛苦的。在我職業生涯中最難熬的一段時間,是創作《瑙西卡》(我的首本繪本故事書,於 2011 年出版)的時候。我很徬徨,長時間重複的工作讓我喘不過氣,以為自己喪失了畫畫的喜悅。我克服了它,當我完成了那本書,結束了這種工作狀態後,我爭取花更多時間在自己身上、只畫我喜歡畫的東西,沒有截稿壓力、沒有客戶的要求。如此一來,我再度感受到了自由和快樂。短時間內,我創作了大量的新圖,它們也成了我去年進行的多數計畫中的基礎。

在你看來,要保持對於工作和藝術的熱情,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麼?

我相信,真正的熱情是根深蒂固的,無須照料餵養,反而實在地哺育著我們。它讓我們帶著僅為了創作而創作的渴望醒來,無論藝術創作是否為我們的職業。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藝術家,能給想要成為藝術家的新手們一些建議嗎?

如果要我提供一個字作為建議,那就是:學習!去瞭解那些在我們之前、和現在圍繞著我們的藝術家、思想家、有創造力的人。去深入與我們切身相關的特定的領域——視覺藝術;也去探索其他知識領域:文學、詩歌、雕塑、電影、科學、音樂……我們所學的一切都會打開我們的眼界,給予我們獨特的視角,並且延伸成為我們作品中的獨特性格。同時,也要去瞭解當下社會、人類、政治現實,以及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作為藝術家,我們不免傾向離群索居,躲在藝術之巢中,但我們必須要與現實之間保持聯繫,確保我們創造的故事是有意義而免於膚淺的。最後,我想分享義大利漫畫大師濟比(Gipi)的一段建議:「培育你的自由、培育你的獨立、培育你自己的視野、培育你獨特的聲音,永遠不要讓金錢成為你的首要考量。」如果你不信我,至少,無論如何,請相信濟比!

滑板少年、少女 Skater
2018,粉臘筆、色鉛筆、Moleskine paper,各 21×29 公分

我想創作藝術作品與教藝術應該非常不同。在 2012 年,你開始在國際漫畫學校任教。開始教書的原因是什麼?

在之前提到那段困難的時刻,我得到了教書的機會,即便我非常害怕,還是接下了這份工作。我想它會為我帶來新的動力——也確實如此。現在縱使這是一項極度耗時的任務,我仍熱愛教學並不會放棄。除了看到學生的進步跡象外,我也開始學會如何更好地與人來往、瞭解並且尊重每個人的獨特。

你期待在未來實現什麼目標?下一個工作計畫會是什麼?

由於我一直有機會參與各式各樣的製作項目(繪本小說、刊物插圖、童書插畫、海報、唱片封面、動畫影片……),我現在想實現的目標是為敘事系列書本繪製封面。

我認爲書的封面(我至今已經畫了幾次)能把我對插畫的看法表達得最為清楚:它應該僅以圖像來概括整個故事的基調、色彩和動態。那非常有挑戰性,也令人很有成就感。我手上正在進行的項目是一本繪本小說,這是我首次嘗試身兼編劇。這是我遇到過篇幅最長(120 頁)也最複雜的工作,這本書預計在明年發行。

最後,有什麼我沒有提到、但你想要分享的事情嗎? 

我想補充一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情,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作為一個藝術家,前所未有地,我覺得有必要藉由我的作品和我的專業,去表達我對於此刻在我的國家義大利、也包含歐洲各地(甚至更遠的地方),日漸高漲的不寬容、排外主義和暴力的強烈異議(以及我對此狀況的深刻擔憂)。

我想要去相信藝術——藉由其將美帶進我們的生活、在克服種族與文化差異上無庸置疑的能力——我想要相信,藝術能給予希望,並帶來正義。

勒‧柯比意 Le Corbusier
2017,油性粉彩、色鉛筆,60×40 公分

安德里亞‧塞里歐 Andrea Serio

1973 年生於義大利北方城鎮卡拉拉(Carrara),於家鄉的藝術學校畢業後,進入歐洲設計學院(Istituto Europeo di Design)修習繪畫。在從事藝術工作的二十年間,一直專注於柔和的色彩與色鉛筆的運用,作品橫跨漫畫、插畫、傳統彩畫。2011 年,他與義大利著名編劇貝皮‧維格納(Bepi Vigna)合作,發表了自己第一本繪本故事書《瑙西卡——奧德賽的另一面》(Nausicaa – The Other Odyssey,暫譯)。2012 年,他開始於國際漫畫學校(International School of Comics)擔任教授。去年,他的首本童書《日光主義》(En plein air,暫譯)出版;同年,巴黎葛連納(Glenat)畫廊舉辦了他的繪畫個展。

今年初,他透過群眾募資平台,發行了藝術畫冊《Seriously》——一本集結他作畫至今二十年心血的畫冊。募資頁面上沒有太多矯情的文字或自我吹捧的豐功偉業,除了繪圖影片和發行心得外,僅有這麼一段介紹:

安德里亞‧塞里歐,漂泊不定的插畫家,執迷不悔的粉彩畫家,漫畫家,縱火狂,美麗唱片封面的創作者,塔羅牌狂熱者,創作廣告招牌的人,水彩畫家,自出生以來就愛好音樂、電影和文學的人(未必有高下順序,偏好整體視之)。他對電腦懷有敵意,而且他只用一根手指頭打字,就像法蘭索瓦‧楚浮(François Truffaut)一樣。

粉紅髮 Pink Hair
2017,油性粉彩、色鉛筆,30×40 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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