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想過在疫情指揮中心記者會上，會出現關於鴯鶓的話題。
疫苗幾乎是每日記者必問的議題，7 月中正值討論高端疫苗通過食藥署緊急使用授權（EUA）時，有記者把 EUA 口誤成 EMU，問部長「世界各國有沒有在沒通過第三期臨床試驗就給 EMU 的案例？」鴯鶓的英文是 Emu，記者會當天立刻就有外籍記者拿去推特上嘲笑了一番。世界各國中大概只能向澳洲求援找 EMU 了，畢竟那可是他們國徽上兩大護法動物之一的鴯鶓啊。
「鴯鶓」直接音譯自英文 Emu，以鮮少使用的鳥部字組成，雖然命名是因他音同「而苗」，但 Emu 唸起來反而更像「疫苗」，為何不是寫做「鷾鶓」？只要改以粵語發音，鴯鶓就更接近疫苗了。Emu 一詞又是從何而來呢？一說是阿拉伯語源的大鳥，最早指的是食火雞，在阿拉伯人與葡萄牙人同時在馬來群島貿易後就也用以指稱鴯鶓。另一個推論則是鴯鶓的叫聲像「而苗」，簡單到令人起疑。
鴯鶓是現存第二高的鳥，僅次於非洲的鴕鳥，直立近 2 公尺高，因為同樣都不會飛行，有長腿和長脖子，鴯鶓也被稱為澳洲鴕鳥，不過兩者僅外型類似，在分類上差得可遠了。鴯鶓雖看似溫和，轉著骨碌碌比腦子更大的眼睛，時不時觀望四周再低頭覓食，一對小得基本可以無視的翅膀，休息蹲坐在地面時就像一團灰色大毛球，可鴯鶓並不是「比較大隻的雞」這麼容易一筆帶過的，牠們和巨型蜘蛛、毒蛇一樣都是「澳洲日常」中要習慣的危險動物，澳洲歷史上甚至還發生過國家軍隊與鴯鶓開戰慘敗的戰役。
要說鴯鶓有多威猛，可以先聊聊恐龍這些遠古生物。《侏羅記公園》系列與再接續的《侏羅紀世界》所建構的恐龍世界觀，是許多人的童年回憶。其實並非所有古代大生物都是「恐龍」，會飛的翼龍、海中的滄龍都不屬於恐龍的範疇，《大雄的恐龍》雙葉鈴木龍也不是恐龍，而都是爬行類；恐龍也沒有真正的滅絕，其中一支演化成如今我們所見的鳥類。不是所有恐龍都是鳥的祖先，但可說鳥就是恐龍，說起來吃雞肉其實就等同是在吃恐龍肉。
電影中的基因改造恐龍們，並沒有全照著科學證據的真正恐龍樣貌呈現，所以比起毛毛的鳥，人們更傾向認定恐龍是比較大的蜥蜴。因此要讓人理解這是有什麼力量的鳥，可先請對方觀賞完《侏羅紀世界》系列後再形容：「想像毛絨絨的迅猛龍小藍朝你飛踢的力道」。電影中沒有長羽毛的恐龍，但還是用了現生恐龍——鴯鶓的跑步方式模擬出數種恐龍的 CG 動畫，就像研究古生物的學者同樣也以鴯鶓做類比，試圖研究恐龍足跡化石。
沒被激怒的鴯鶓仍是討喜的大鳥，對人類充滿好奇心和討食慾，這些平常吃小蟲和植物的大鳥在澳洲過著遊牧生活，移動尋找食物和水源，但當繁殖季來臨時，爭地盤的母鳥和顧小孩的公鳥對人類的容忍度會降低，粗壯的腳可以輕易將人類踢翻受傷送醫，隨時都能讓人們回想起鳥就是恐龍這件事。
鴯鶓的繁殖策略很有趣，會由體型較大的母鳥先向公鳥出擊示愛，母鳥們之間鬥爭頻繁，不僅為黃金單身公鳥大打出手，就連已有配偶的公鳥也會受第三者追求，兩位女士能互追互踹長達數小時。交配後母鳥將卵留給公鳥照顧，在孵卵的8週內公鳥會禁食、全力孵卵，而這段期間母鳥仍有餘裕就會再與其他公鳥產生連結，另起爐灶再產新的卵。
根據研究，公鳥所顧的巢中的蛋，不但可能是孩子的媽與其他公鳥的種，甚至可能是不知名的母鳥趁著空檔扔進來的孩子。鴯鶓蛋的顏色從墨綠到深藍綠色，非常美麗又營養，一顆蛋就可做四人份的蛋捲，有機會到澳洲旅遊的話，還能找到非常精緻的原住民彩繪鴯鶓蛋和蛋雕。
巨大的鴯鶓在澳洲大陸上沒有太多天敵，原本可能會捕食鴯鶓幼鳥的袋狼已被人類滅絕了，如今沒有太多生存危機，但在此之前，人類已經讓另外兩種體型較小的鴯鶓絕種了。早在歐洲人進到澳洲大陸前，鴯鶓就已是澳洲原住民的生活好夥伴，全身上下從肉蛋到毛皮骨頭和油脂都能利用，各族因此都有自己的稱呼，神話傳說中當然少不了牠們的足跡和圖騰。後到的移民們自然也喜愛這種肉多多的儲備糧食，直到人類經濟活動的紅線劃進鴯鶓的生活圈，原有的平衡才開始起了變化。
1932 年的西澳，發生了史稱「大鴯鶓戰爭」的移除鴯鶓行動，起因是一戰過後的經濟大蕭條，政府鼓勵農民種植小麥並承諾給予補助。然而小麥價格持續下跌，政府補助也跳票，此時繁殖季結束的鴯鶓們從內陸遷徙而來，發現農用地是個好地方，有得吃、還有農民提供給牲畜的飲用水可喝，真是太棒了呢！受害農民要求政府正視鴯鶓問題，在軍隊進駐的一個月時間中，以機槍發射了數千發子彈，宣稱擊斃了數千隻鴯鶓，然而上萬隻鴯鶓依舊健在，澳洲軍隊慘敗，黯然撤軍。「鴯鶓戰爭」至今成了網路迷因，是澳洲人與生物間的生存戰鬥紀錄裡受揶揄的笑柄。1988年後澳洲立法保護野生鴯鶓，也開始嘗試圈養繁殖，鴯鶓終於從被驅逐的害獸轉而受到保護。
鬧出笑話也許聽聽就好，但要提供沒過第三期還是給「EMU」的話，現存 20 萬總數的鴯鶓化身成疫苗可能還是不太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