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蛤蟆當神定,不捉不鞭不驅之別院

多數人都是從生活中最親近的生物——也就是寵物,開始喜愛起動物。只是我家的生物啟蒙小導師,並非貓狗,也非任何長毛的動物,而是不太起眼,土生土長的蟾蜍。我的家人都喜歡蟾蜍,吾家阿姊念小學時,曾一手拎起誤闖教室的蟾蜍,說要帶回家送給媽媽當生日禮物。大概是這個舉動太奇怪,還沒放學,消息就已經傳回家,讓家母提前知道禮物是什麼了。我家的蟾蜍就住在陽台,有自己的水盆和小窩,和許多家犬一樣,不過蟾蜍不用上牽繩帶出門散步,晚上開了燈牠就會自己出來溜達。

蟾蜍一雙大眼流露真誠,喜歡蟾蜍、飼養蟾蜍一點都不奇怪,就連蟾蜍的台語唸作「螿蜍(chiûn-chî)」,我都想寫作「啾吉」,帶有一種俏皮感。我對蟾蜍的愛延伸到國中國文課本,每當讀到沈復對蟾蜍「鞭數十,驅之別院」就會氣他欺負蟾蜍,活該小雞雞差點被鴨子咬掉(後面這段故事被國立編譯館版本刪掉了)。

別自討「毒」吃

在飼養毛絨絨動物為主流的年代,蟾蜍似乎是魔女之家才會出現的寵物。蟾蜍很醜又有毒是許多人的主觀想法,牠的毒液來自耳後腺,耳後腺所分泌的白色液體就是中藥「蟾酥」的原料,而真實世界的蟾蜍耳朵不似《寶可夢》裡的妙蛙種子,沒有明顯的外耳殼,蟾蜍在眼睛後側有一塊圓形鼓膜,耳後腺就長在眼睛和鼓膜後,是塊明顯的突起,也是其他蛙類沒有的構造。

蟾蜍的毒並非用來掠食,而是為了禦敵,直到最後關頭才會使用:一旦遇敵,牠會先脹起身體,讓體型看起來很大不易捕食,還會翻肚裝死,不得已才會分泌毒液。所以只要不把蟾蜍塞進你嘴巴,讓牠嚇到分泌有毒物質,牠並不想浪費寶貴的保命武器在人類身上。人類雖然巨大,但不構成威脅,野生蟾蜍遇到人通常不會立刻跳走,而是非常冷靜地和人類大眼瞪小眼。遇上野生蟾蜍時,可以摸摸牠們下巴,或和牠們講講話(摸完記得要用肥皂洗手,以及可能要有和我一樣會被旁人當成怪人的心理準備),蟾蜍是個好聽眾,絕對是最具親和力的野生動物沒有之一。

蟾蜍自蝌蚪時期就自帶明哲保身的毒性,不過也不是像開了外掛一樣所向無敵,還是有動物不怕蟾蜍的毒性,像台灣的紅斑蛇對蟾蜍就照吞不誤。大自然的相生相剋中,吃蟾蜍吃到最讓人驚奇的就屬德國的「漢堡市蟾蜍爆炸事件」了,由於當地烏鴉學會直接扯出並啄走蟾蜍無毒的肝臟,受到攻擊的蟾蜍出於防禦而膨脹身體,但防止過度膨脹的肝臟已被奪走,最後導致內臟破裂而亡。

牠在「大聲」什麼

蟾蜍和住水邊的蛙類相比,皮膚充滿顆粒十分粗糙,不過也相對耐旱,所以才有童謠「蛤蟆不吃水,太平年」,認為蟾蜍不用特別下水補充水分的時節,就是雨水充沛的豐收季。但棲地乾涸下,蟾蜍也是會乾死的,況且牠們還是要回到水中繁殖,蝌蚪仍要仰賴水存活。

全世界有數百種蟾蜍,台灣常見有黑眶蟾蜍和盤古蟾蜍兩種,畫了歌德風似的黑色眼線和黑指甲的黑眶蟾蜍,牠的存在感比特有種的盤古蟾蜍大得多,主因是繁殖季時黑眶蟾蜍會大聲唱求偶歌,每年總有些居民向主管機關檢舉鳴叫聲實在太吵,希望弄死牠們,因而荒謬地上了地方新聞。

黑眶蟾蜍(Getty Images)
盤古蟾蜍(Getty Images)

猶記得我大學搬進宿舍的第一天,瞪著天花板聽黑眶蟾蜍此起彼落的鳴叫而難以入眠,那種感覺就像是鬧鐘鈴聲設了自己的愛歌,卻提早了兩小時響起。既然宿舍內規定不能養寵物,我便把宿舍外這些蟾蜍都當成學校幫我養的好了。抱著這麼異想天開的想法,我決定在不到六點、室友都還睡著的時間點去看我可愛的寵物們,而迎接我的不是浪漫的蟾蜍集團婚禮,是物理上實質意義的集團:宿舍前的水池載浮載沉了一大團,十幾隻抱成一團的活體蟾蜍球。

由於兩生類公母比例懸殊,母蟾蜍即使體型較大,面對排山倒海撲來的公蟾蜍也無法負荷,還有可能溺斃。繁殖季常見抱錯對象的公蟾蜍,甚至抱在錦鯉身上不放。諺語有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比喻肖想不可及之物,事實上,蟾蜍真的不會浪費力氣去嘗試吃天鵝,真要說,精蟲衝腦的公蟾誤抱天鵝的可能性還高一點。

趨財避害蟲

儘管蟾蜍長相不討喜,但說起發大財,蟾蜍可就大受歡迎了,由民間傳說《劉海戲金蟾》衍生出含著錢幣的三腳蟾蜍裝飾,是許多商家必備的招財寶具。早期傳說中月嬋即月蟾,月宮中的嫦娥其實是隻大蟾蜍,這對喜愛蟾蜍的人而言,絕對比奔月來得浪漫。

台灣也有自己的蟾蜍傳說,布農族神話中為人類取火的英雄是一種名為紅嘴黑鵯的鳥類,在牠成功之前青蛙也曾試圖幫助人類取火種,遺憾的是,火不但熄滅了還讓青蛙灼傷起水泡,成了蟾蜍的起源。雖然沒有成功取回火種,族人仍感念牠的幫助,教導下一代不可傷害蟾蜍,否則會引來大雨成災。蟾蜍算是少數不被人類喜愛,卻也沒嚴重受迫害的動物,最大的原因或許是牠們吃盡農業害蟲,可說是農民的好幫手,當然也要農地沒有因為用藥過度,失去生物多樣性的前提下,才有蟾蜍助攻的機會。

蟾蜍廣泛分布在世界各大洲(除了會冷死蛙類的南極和澳洲大陸),對人工環境的適應力良好,儘管人類這個預期外的威脅讓不少過馬路的蟾蜍被路殺,成了一隻隻的平面死蟾蜍,牠們仍在城市中的校園、公園水塘附近找到棲身之所。繁殖季時,水溝蓋下就會傳來響徹四方的鳴叫,下過小雨的夜晚,偶爾還能在路燈下發現蟾蜍坐鎮享用蟲蟲大餐。身為一個蟾蜍愛好者,還是想大聲的告訴全世界:蟾蜍真的很可愛,請讓牠當你的好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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