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教學真的太遠距:學生們攀爬樹木、跋涉數里以獲取手機訊號

疫情肆虐之下,印尼官方下令關閉學校,但對於無法取得網路訊號和沒有智慧型手機的農村貧戶來說,線上學習成為一道難題

 位於爪哇島中部的偏遠村落基納蘭。(Ulet Ifansasti / The New York Times)

開學期間,三名印尼青年學子擠上一輛摩托車,騎往她們的專屬自習室:位於基納蘭(Kenalan)村莊外一條窄路旁,一處收得到穩定手機訊號的地方。

他們在路肩席地而坐,用智慧型手機和一部筆記型電腦上課,汽機車不時從身旁呼嘯而過。自從印尼於 3 月關閉了爪哇島上的學校,轉用於收容 COVID-19 病患後,這三名當地學生(一對姐妹和她們 15 歲的阿姨)便一直以此方式上課。

「學校要我們居家學習時,我很納悶,因為家裡上不了網,」其中一位 13 歲的西迪‧薩爾瑪‧普特里‧薩爾薩比拉(Siti Salma Putri Salsabila)說道。

這三名學生、以及其他相同處境的莘莘學子們求學的坎坷艱辛,象徵著整個印度尼西亞群島上數百萬學童所遇困境。官方下令關閉學校並實施遠距教學,但電信網路並不普及,而且許多學生並沒有智慧型手機或電腦。

在北蘇門答臘,學生們爬上距離所居山村 1.6 公里遠的大樹樹頂,在高高的枝幹上待著,希望手機收到夠強的訊號,好讓他們完成作業。

疫情延燒之際,在世界各地,包含那些最富裕的國家,教育工作者無不設法提高遠距教學的品質。但在像印尼這樣較貧窮的國家,問題更加棘手。

差距

根據印尼教育部統計,該國有逾三分之一的學生只能有限度、甚或完全無法上網。專家憂慮,許多學生的課業將大幅落後,尤其對偏鄉地區來說,線上學習仍是相當陌生的概念。

印尼為減緩病毒傳播所採取的策略,結果有好有壞。截至 9 月 5 日,共有 19 萬 665 例確診,7,940 人死亡。但檢測數量有限,多名獨立健康專家認為實際數字要比官方公布的高出許多倍。

7 月,隨著新學年開始,位於非疫區內的學校得以重啟,但這些重返校園的學生,不過是印尼全國學生的冰山一角。到了 8 月,低風險區的社區有權自行決定是否重新開放學校,但這麼做的社區寥寥無幾。

一些不辭辛勞的偏鄉教師長途跋涉至學生家中,進行小團體面對面授課。而自 4 月以來,印尼的公共電視和廣播網每日都播放數小時的教育節目。

但多數學生用手機上網學習,且通常是買低流量的資費組合。有些家庭只有一支手機,好幾名小孩分著用,還往往要等到父母回家,他們才能下載作業。

遠距教學對許多教師而言是頭一遭,在鄉村地區更是前所未聞。學生遇上課業難題是常有的事,而家長可能只有小學學歷,恐怕沒準備好要在家輔導孩子學習。

「學生不知道何去何從,而家長只把這當作是學校放假,」印尼首都雅加達的教育工作者兼師資培訓師伊傑‧喬迪賈(Itje Chodidjah)說道。「我們還有許多地區沒有網路服務。對某些地方來說,光取得電力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位於雅加達的公共政策中心「SMERU 研究機構」(SMERU Research Institute)的資深研究員魯爾‧比瑪(Luhur Bima)表示,鄉村學子今日所面臨的難題,將進一步加劇印尼這個世界第四人口大國的貧富不均。

「就算沒有疫情,城鄉間的差距本來就很大了,」他說。「這些學生平時學得就很少了。當疫病來襲,他們的學業直接被迫中斷。」

天秤兩端

參政前曾創立科技公司 Go-Jek 的教育部長納迪恩‧馬卡里姆(Nadiem Makarim),一直努力在學生的身心健康和教育學習間取得平衡。關閉學校可能導致學生在課業上受挫,並使他們感到孤獨和憂鬱。

「問題在於,對那些無法進行遠距教學,或有相當困難程度的印尼各地區而言,我們該如何在學生的健康風險和永久喪失學習機會的天秤兩端作權衡,」馬卡里姆說道。

「印尼和其他國家所面臨的不僅僅是頓失教育學習,」他補充道。「家長和學生都承受很多壓力、孤單和焦慮,更別提教師了。這些問題非同小可。」

納迪恩表示,教育部已經簡化課程、取消國家標準化考試,並授權校長使用政府預算支付學生上網的費用。

印尼最大電信公司 Telkomsel 總裁西提阿陀‧韓德魯(Setyanto Hantoro)表示,如今全國約有 1,300 萬名分布於 1 萬 2,500 個偏鄉村落的人無法上網,而其公司正與政府合作,要在偏遠地區提供網路服務。

 馬吉冷一間清真寺提供免費 wifi 上網,學生們在寺內觀看線上課程。(Ulet Ifansasti / The New York Times)

Telkomsel 要架設基地台的地區包括三名女孩路邊上課的基納蘭,以及每日多達 20 名學生爬樹求學的村莊巴帕桑桑(Bah Pasungsang)。不過,西提阿陀說,這些建設最快也要 2022 年才會完工。

基納蘭位於日惹市西北方約 40 公里的山區中,比鄰世界上最大的佛寺婆羅浮屠。

多數村民務農,種植玉米和木薯,並用這些作物製作一種叫做「slondok」(木薯餅)的熱門零食。

在路邊上課的三位女孩:妹妹西迪、19 歲的姊姊提阿拉‧諾維雅妮(Teara Noviyani),及她們 15 歲的阿姨菲迪‧查羅圖‧慕飛達(Fitri Zahrotul Mufidah),是罕見地專心向學的學生。

但在室外學習相當困難,下雨天尤其麻煩。最近某日,儘管細雨綿綿,就讀馬吉冷穆罕默迪亞大學的諾維雅妮也沒有缺席她的線上課程。

「我一手握著手機看 Zoom ,另一手撐傘,」她說道。「老師、朋友都能看見從我身旁駛過的汽車,和路過跟我打招呼的人。」

女孩們的困境得到當地新聞媒體的關注後,基納蘭村社區中心隨即加裝了基地台。但諾維雅尼說訊號很微弱,她們還是回到了她們的路邊自習室。

11 歲的希拉里斯‧德維‧阿里‧西提阿宛(Hilarius Dwi Ari Setiawan)在基納蘭讀小學六年級,他沒有上網設備,因此他務農的父親努‧賈亞‧德維旺達魯(Noor Cahya Dwiwandaru)貸款買了一支 85 美元的手機。

如果賈亞站在廚房裡那個特定位置並高舉手機,便能收到微弱的訊號。不過,要是想下載兒子希拉里斯的課程,他只能放下手邊工作,騎車到訊號較好的鄰近村落。

「這種情況讓孩子們壓力很大,」希拉里斯的老師芬森蒂亞‧歐里沙‧拉提‧巴拉斯提威(Vincentia Orisa Ratih Prastiwi)說道。「家長為此大動肝火,年幼弟妹干擾他們,老師的影片解説又看得不清不楚。」

基納蘭一處,教師拉提(左)正在錄製影片,供學生上網收看。(Ulet Ifansasti / The New York Times)

現年 27 歲的拉提每週會和希拉里斯與另外四名同學在早上碰一次面,在其中一位的家中面對面授課。

馬吉冷一處,拉提親赴學生家中,替無法進行線上學習的學生授課。(Ulet Ifansasti / The New York Times)

她十分同情他們的遭遇。

「每個人都要面對這場疫病,所以很難去要求政府的幫助,」她說道。「但是,可能的話,應該要解決這裡的收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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