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即靈魂——《德國文化關鍵詞》

第一印象而言，中文讀者將《德國文化關鍵詞》拿在手中，是本厚重的書，像字典或百科全書。這似乎在告訴讀者，要瞭解這本書的主題——德國文化——必須要有啃食一本磚頭書的心理準備。

 這也許只對了一半。幸運地，那份印象不盡正確的部分，在鼓起勇氣翻看之後便會立即打破；這不是一本拒人於千里外的書，相反地，是一份極具誠意的邀請。這份邀請函（即使還是得再強調一次，它很厚），某方面也印證了我們對德國的刻板印象，即使這確實只是不經思辨的印象：不花俏、不誇張，但十足認真嚴謹。以一本大書與64個詞談論一個歷史、地理、人群、思想、技術、風俗皆如此多樣的「集合體」，對於苔雅‧朵恩與理查‧華格納這兩位知名又飽腹才學的作者來說，是個能盡情表演、滿足炫學慾望的機會。然而，不論是詞彙與概念的挑選，其間的論述與反思，都予人極為沉靜、安穩，甚至細膩幽微之感。

因此，首先對《德國文化關鍵詞》一書該有的認知，不是因其厚度、詞典般的編排而視為一個展現廣度的作品，它關注的無非是深度。用書頁堆積的長度，換取深入探索需要的時間向度，而深入之中，真正的寬廣才會展現。

再來，兩位作者的文字也非字典般生硬，比起「定義」，毋寧說是以詞語去展開思考與感受。諸多的篇章，如〈夜之寂靜〉、〈燙髮〉、〈野外遊走的興致〉和〈林中孤寂〉，不僅感性，甚至更接近於貼近寫作者私我的抒情散文體。德國理性思辨與略帶憂鬱的深沉情感兩個面向，作者們也以他們的文字風格本身直接呈現給讀者。將德國人的衝突與矛盾，在全書揉和出最精彩的篇章：〈深淵〉。

稍微考究的讀者，可能會提醒自己，這本書德文原名關鍵字是「靈魂」。整體觀之，中譯本選擇「文化」作為標題有其考量。這樣的闡述方式，確實接近於文化人類學所談論的「文化」：每個文化有其自身的特色，應該從文化本身的邏輯當中理解。兩位作者在談論間，相對而言，審慎地避開過多的對立比較（譬如二分法比較德法差異），也避免簡單的下結論，或是因為用對比的方式讓理解變得抽象。當然，這種做法等於需要繞遠路，而且最後必須由讀者自己思考而沒有真正的答案，即便文字與談論方式非常親切。如此，印證了此書「物質上」給人的印象：要掌握德國「文化／心靈」，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另外，這裡的「文化」雖然論及許多庶民和傳統面向，當談論到深處，也不免也觸碰到許多精緻文化的部分，譬如文學、藝術、哲學等等，偏偏這些又確實是作者們論述想深入的關鍵處，這部分也得考驗讀者們的背景。深入，並不必然等於艱難，作者們的確沒有為難讀者的意圖，這裡或許是需要讀者自己去體會的。

最終，從這本著作我們得到的，不僅僅是他們所寫的「內容」，同樣重要的是他們以「如何談論德國」的方式本身展現給我們德意志心靈的運作方式。並以非常優美的句子結尾：「就讓我保有內在的衝突吧！其實，她是我所有擁有的最美好的東西。」

文　朱嘉漢
圖　麥田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