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一下，如果有個失落藝術博物館，它收藏的作品會多於世上所有博物館館藏的總和。人類歷史上所有創出的藝術品裡頭，只有極小部分的作品至今仍保存完好。對許多前現代（pre-modern）藝術家而言，已知的作品（多虧了文本記載或是其他來源曾提到過）比現存的作品來得多得多，更別提那些中古藝術家的作品了。
這些消失的傑作中，有些無疑是無法復存了，它們的湮滅全記錄在案：古代世界七大奇蹟（註1）的大多數（但非全部）、著名雕塑「達文西的馬」（在 1499 年法國接管米蘭後，成了法國弓箭手的練習箭靶），或是羅希爾‧范德魏登（Rogier van der Weyden）以正義為題的四幅巨大版畫（遭大火吞噬，跟整個布魯塞爾市政廳的金色大廳一起燒個精光）。然而，真正激起人們想像力的，並非那些已然毀壞之作的悲劇故事，而是那些遺失之作的故事——那些遭竊取、棄置、埋藏、遺忘，卻可能再度尋回的藝術品所歷經的故事。
在藝術界，佚失可以是永遠地，但也可能是僅止此刻的下落不明。重要的作品十分規律地重返大眾視線，頻率讓人足以保有遺失之作終將尋返的希望。達文西的《救世主》（Salvator Mundi）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這幅畫作失蹤了好幾世紀，歷經泥土掩埋、錯誤鑑定，甚至遭判定分文不值之後，成了現今世上最昂貴的藝術品。
以下是為樂觀的尋寶者們所準備的遺失之作特輯，收錄於此的這些藝術品雖已佚失，但仍有理可期盼它們完璧而歸。若想釋放內在的印第安納瓊斯之魂，現在，就讓我們把焦點擺在那些你該關注的事物上頭吧……
蓋之以畫：達文西《安吉亞里戰役》
說到遺失之作，達文西未完成的濕壁畫在報章媒體上引發的關注，可說無人能出其右。這幅於 1505 年繪製於佛羅倫斯舊宮五百人大廳的作品，乃是他與米開朗基羅之間，一場有意為之的決鬥。當時米開朗基羅受託，於達文西作品正對面的牆上，繪製另一個戰爭的場景。然而，達文西的《安吉亞里戰役》（The Battle of Anghiari）卻從未完成。在執政的梅迪奇家族被逐出佛羅倫斯時，達文西受託繪製此畫（註 2）；而當梅迪奇家族重新掌權，科西莫公爵（Duke Cosimo）便委派建築師喬爾喬‧瓦薩里（Giorgio Vasari）重新整修該大廳，擴建廳房，並以梅迪奇家族戰勝為題，在原牆面上繪製新的濕壁畫。但瓦薩里，這位世上藝術史學家第一人，乃是達文西的仰慕者，不太可能甘願就這樣拿《安吉亞里戰役》當背景，在上頭創作新畫。
瓦薩里為我們留下了一筆線索：在五百人大廳，這樣一個巨大的廳房中，他只畫下了兩個字：「Cerca trova」，即「尋找，便會覓得」。
學者們認為，瓦薩里造了一堵假牆在達文西的畫作之上，以在履行使命之餘保護大師之作——同一招，曾讓他成功保存了史上最重要的畫作之一，馬薩其奧（Masaccio）的《聖三位一體》（Holy Trinity）；1570 年，瓦薩里受任翻新新聖母大殿時，便曾以牆護畫，人們直到 1860 年才再度發現馬薩其奧的這幅畫。達文西筆下的戰場，或許也有機會能重見天日；但是，此畫的探尋工作已在以錯綜複雜著稱的義大利官僚機構中纏繞多年。在喬納森‧瓊斯（Jonathan Jones）的《失落之戰》（The Lost Battles，暫譯）和我的上一本書《集藝者：喬爾喬‧瓦薩里和藝術的發明》（Collector of Lives: Giorgio Vasari and the Invention of Art，暫譯）都著墨不少此畫的故事。
（Getty Images）
驚天一劫：嘉納世紀劫案之十三贓物
1990 年 3 月，盜賊一口氣劫走伊莎貝拉嘉納藝術博物館的 13 件館藏，總價約5 億美元（約 148 億元台幣）；其中，還包含莫內與維梅爾的畫作。此案被稱作太平盛世裡，史上最高產值的竊盜案。儘管懸賞金額已從原本的 500 萬美元加碼至 1 億美元，所有失竊的作品至今仍無一尋返。坊間流傳，那些知道該批藝術品下落的人已不在人世，所以能否有人偶然挖出這些作品、何時會挖到它們，全憑運氣。
銀刃尤物：武士刀「本庄正宗」
日本史上最著名的刀匠，岡崎五郎入道正宗（一般簡稱正宗，まさむね）在14 世紀早期鑄造了這把帶有傳奇色彩的武士刀——傳言道，此乃世間所鑄之刃中的至上之刀。幾世紀以來，武士揮舞此刀戰鬥的身影不斷，刀名得自其17 世紀的主人：本庄繁長將軍。傳說中，有個武士帶著它襲擊本庄繁長，僅一個斬擊就將他的頭盔劈成兩半，但繁長仍贏得決鬥，而刀就作為勝者的獎賞落到他手裡。幕府時期，此刀也成了德川家康的佩刀；在 1939 年，它正式獲宣為日本國寶。1946 年 1 月，名刀消失了；一位貌似是美國盟軍軍官的人帶走了「本庄正宗」和另外 15 把刀後，這一系列珍貴寶刀就自此失去蹤影，再也不曾復返大眾視線。
烏雷之亂：卡爾‧施皮茨韋格《窮詩人》
1976 年，行為藝術家烏雷（Ulay）從柏林新國家美術館偷走了這幅希特勒最喜愛的畫作：卡爾‧施皮茨韋格（Carl Spitzweg）的《窮詩人》（The Poor Poet）。他把此畫帶到一個貧窮的土耳其移民家庭去，並將畫掛在他們家牆上。然後，他打了通電話給美術館自首，此一作為「偷竊行為藝術」的畫作便歸返至美術館中。那麼，此刻它又怎會下落不明呢？1989 年，這幅畫又失竊了——只是這次是真的被偷了，且至今仍未找回。
照本行盜：揚‧范‧艾克《根特祭壇畫》之「士師圖」
揚‧范‧艾克（Jan van Eyck）的《根特祭壇畫》為公認史上遭竊最多次的藝術品。六個世紀以來，這組祭壇畫就涉及 13 起的犯罪事件，光竊盜紀錄就有 6次，包含整體遭竊和部分失竊（這紀錄讓亞軍相形見絀了，現藏於杜爾維治美術館的林布蘭《雅各布三世肖像》僅被偷了 4 次）。這組畫的 12 塊鑲板現在都完好無損，但有一塊並非原作。這塊描繪「士師圖」（The Righteous Judges）的鑲板在 1934 年遭竊後，就再也沒找回來。這起竊案的主謀，是一位身材矮胖的證券經紀人，他熱愛莫理斯‧盧布朗（Maurice Leblanc）的系列小說和他筆下那名怪盜紳士：亞森‧羅蘋——他如法炮製了小說《奇巖城》的情節，化作主角實行劫案。這塊鑲板曾懸掛在比利時鄉下一座小教堂的祭台屏風後頭多年，但它此刻的下落無人知曉。
（Getty Images）
群獸失首：圓明園十二生肖獸首銅像之蛇羊雞狗龍
曾座落北京圓明園，用以裝飾噴水池的十二獸首銅像中的兩座，出現在 2009年伊夫‧聖羅蘭（Yves Saint Laurent）的遺產拍賣會上，引起媒體一片譁然。1860 年，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英法聯軍洗劫圓明園的諸多文物；從此，人們一直以為鼠首和兔首銅像也就此湮沒，直到它們以拍賣品之姿出現。最終中國出手收購了這兩座銅像。現在，有七座獸首銅像展藏於中國的博物館內。蛇首、羊首、雞首、狗首、龍首銅像，則依然不知去向，至少到目前為止啦。
盜版 A 書：十六種歡愉「體位」
文藝復興時期的大師馬爾坎托尼奧‧萊蒙特（Marcantonio Raimondi）以朱利歐‧羅馬諾（Giulio Romano）同樣佚失的系列畫作為本，所創作的情色繪畫書《體位》（I Modi，暫譯），是公認史上第一部印刷成冊的黃色書刊。儘管是公認的偉大藝術作品，此書的印刷本很可能全數遺失。教宗克勉七世（Pope Clement VII）不為萊蒙特的藝術所動，他更試圖搜刮、燒毀初版和再版的所有印刷本（再版所印之版畫旁，配有知名作家皮埃特羅‧阿雷蒂諾（Pietro Aretino）的豔情十四行詩）。但希望的春泉未有乾涸，仍能渴盼著一些印刷本逃過一劫——幾本盜版書顯然有成功地避開火坑，包含一本 17 世紀的首部英文版，由兩名牛津大學萬靈學院的兩名研究員出版，書名則冠上「Aretino’s Postures」（阿雷帝諾之體位姿勢）。此書是牛津大學出版社的早期出版品之一（在那個老古板校長沒收了該書印刷用的銅板並勒令停止印刷之前）。
炸出奇蹟？伊斯蘭國所毀之城下的巴比倫空中花園
古代世界七大奇蹟，目前僅知有吉薩大金字塔尚存至今；但是，倖存的奇蹟也可能降臨在巴比倫空中花園頭上。最近，有考古學家認為，亞述國王精心打造的空中花園的所在地，也許根本不是巴比倫，而是亞述帝國重鎮尼尼微。事實上，當伊斯蘭國炸毀摩蘇爾的部分地區時，可能也無意中發現了埋藏地底、古代尼尼微存留至今的未知建築，有些學者認為，此建築乃一個梯田花園的部分，而且比起巴比倫已知的任何建築都要更符合歷史記載中對空中花園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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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予豬食？卡拉瓦喬《基督誕生與二聖人》
榮登美國聯邦調查局（FBI）的「十大失竊藝術品」清單榜首，出自卡拉瓦喬之手的這幅祭壇畫，在 1969 年於義大利巴勒摩的聖羅倫佐教堂失竊，竊賊是西西里島黑手黨的成員。關於此畫的下落，英國記者彼得‧華生（Peter Watson）一度尋獲線索，差點找回此畫。黑手黨內部告密人聲稱，這幅畫在一場地震中破損，還成了豬的盤中飧。希望這只是一派胡言。
絕跡之冊：瓦薩里《繪畫之書》
在所有不見的藝術品中，瓦薩里搜編而成的多冊「繪畫之書」（Libri dei Disegni，英譯：The Books of Drawings）或許最適合放入我們的遺失藝術博物館中。綜觀而言，在「博物館」（museo）一詞普及之前，它便可說是一個攜帶式的博物館原型。這是一系列 12 冊的大型對開空白書集，裡頭貼有瓦薩里搜集而來、從 14 至 16 世紀最著名藝術家的繪畫作品，舉凡喬托至米開朗基羅的作品都收錄於此。
諾亞‧夏爾尼（Noah Charney）的《失落藝術博物館》（The Museum of Lost Art，暫譯）於 2018 年 5 月出版，目前尚無中文譯本。
註 1：西元前二世紀拜占廷人斐羅（Philo of Byzantium）寫下《世界七大奇蹟》一書，描述當時在地中海附近 7 個偉大建築，包含：埃及金字塔（現存至今）、巴比倫的空中花園、奧林帕斯的宙斯神像、以弗所的阿耳忒彌斯神廟、哈利卡納蘇斯的摩索拉斯王陵墓、羅得島的太陽神銅像、亞力山大港的燈塔。
註 2：委託人找達文西繪製此畫的目的，即是慶祝並紀念推翻梅迪奇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