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停止嘗試跟上流行文化——並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藝術

我意識到自己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不感興趣的事情上,只是為了感覺自己和這個世界有所連結

這些日子以來,當有人請我推薦一些書單、歌單或影劇清單時,我的答案都令人意外。「我能讓你對這部14年前發行、在伊拉克戰爭的頭40天裡,跟隨一群美國海軍陸戰隊員所拍攝的迷你影集感興趣嗎?」在這個艱難的時刻,也許來點《Until Now》?這張2012年的合輯,收錄了電音神團「瑞典浩室黑手黨」(Swedish House Mafia)與其他人合作過的經典金曲。

我這樣做並不是為了製造尷尬,或者出於某種暴躁的信念,覺得事情「就是沒有從前好」,這是一定歲數的人常掛在嘴邊的,並且決定「對,我就是這樣,只會重看這些電影、重聽這些專輯,然後等著踏進棺材。」不,我在文化上極盡貪婪。儘管我把閒暇時間花在剪輯《美國派》(American Pie)電影原聲帶中所有我最喜歡的歌曲,我也會期待週週更新集數的 Podcast 節目;我對肯卓克・拉瑪(Kendrick Lamar)的新專輯(神作)有些心得;我也看《聊天紀錄》。我沒有放棄新事物,但我已經放棄「跟風」。

就在疫情之前,我取消了所有串流媒體服務。不是像後來許多人出於經濟的原因(儘管這確實省下一筆開銷),而是因為串流媒體已造成我嚴重的不適。在此刻,大多數人都熟悉每天晚上打開 Netflix、Disney+ ,或任何你選擇的毒藥所帶來的麻木感,接著滑動瀏覽豐富的內容,然後再點開自己早就看過的節目的其中一集。很可能是你童年愛看的節目,不然就是看當天在 Twitter 上最夯的東西。

我以這種方式度過了將近三年,直到我發現自己又點開了最新一季的《怪奇物語》,一部不錯的美劇,但我對它完全沒有強烈的感覺。我意識到,我不記得上次為自己做出決定是什麼時候。文化是我的生命力,但我已經完全失去了對它的熱情——把所有時間都耗費在自己並不真正感興趣的事情上,只是為了感覺自己和這個世界有所連結。排山倒海的中等娛樂已經吞噬了我,就像動畫《阿基拉》結尾那個巨大的肉塊。

這是一種常見的現代疾病,感覺自己無時無刻都必須熟知所有平台上的一切,並因此感到窒息。每天都有新的「年度歌曲」,新的小流行,新上架的 Netflix 影集——明明超普通但莫名在網路上引起數月的討論。而社群媒體顯然是為了把事情複雜化而設計的,它推播特定形式的娛樂來引起你的社群恐慌,這比媒體大幅報導大家週末都去了某個知名音樂節還讓人不安,並引發你害怕落伍的恐懼。你當然該看這個,你應該要發表意見,你應該要聚集在偉大的現代「茶水間話題」周圍,也就是《艾蜜莉在巴黎》,如果你點進去它的 hashtag,就會看到數百萬人在對彼此尖叫。確實,我大部分時間都跟得上這一切,但代價是什麼?

追上排山倒海而來的新歌、新書、新影集可能讓人筋疲力竭,並忘記偶然發現一些好作品的樂趣。(Getty Images)

文化一直是我理解世界的方式。這就是一開始迫使我想「跟風」的原因,我認為盡可能地參與娛樂活動,會幫助我應對當今社會日益分裂的心理狀態。唉,用瓊・迪迪翁(Joan Didion)的話來說,「我們說故事給自己聽是為了活下去。」如果你經常被自己不關心、無法理解,或無法從中學到任何東西的故事所淹沒,那有什麼意義呢?文化不是為了被駭客入侵和遊戲化,也不是為了「贏」。

認為強迫自己吸收(流行文化)有其價值,這點非常愚蠢。不管你的 Goodreads 目標是什麼,沒有人能一年讀200本書,那不是真的。除非你有超人的大腦,否則這些資訊只會進去又出來,你是讀了,但那不一定會帶來任何真正把書讀進去的好處。對我來說,「發現」這個行為是文化中更寶貴的面向。當你偶然發現某個使你重新思考整個人生的作品時,會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情感,以及獨自找到它的那分溫暖。這便是自然而然地認識某個人,以及被安排相親的區別,而為你安排相親的人最終目的,是透過幫別人相親(也就是幫消費者跟流行文化配對)來賺大錢。

於是現在,我盡量試著不去在乎一定要知道「所有事情」。在過去幾年裡,我一直強迫自己要記住擁抱隨機出現的痴迷(random obsession)是什麼感覺。走進唱片店或書店,因為你喜歡它的氛圍而拿起一些東西。一讀再讀藝術家的專訪,找出他們提到的所有參考資料,並沉迷其中。在抖音上聽一些隨機的俄羅斯重低音貝斯歌曲,或者在開車時聽見電台播放的古典樂,並讓那些意想不到的機緣成為你的第一個接觸點。果然,我再次對流行文化感到興味盎然。雖然我對實境秀《戀愛島》的誘惑無法完全免疫,但我確信自己在有生之年不會再重看任何一集《泰德・拉索:錯棚教練趣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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