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風暴之後的風暴


「電影界昨天失去了一個充滿遠見的先行者——米洛斯‧福曼。我永遠感念他在《 情色風暴 1997 》講出我的故事。他是才華出眾、無與倫比的人。我會無比懷念他還在人間的日子。」


美國色情雜誌大王拉瑞‧弗萊恩特(Larry Flynt)上個月在推特上悼念剛剛過世的導演米洛斯‧福曼(Milos Forman)。20 年前他們的那部電影捅了色情言論自由的馬蜂窩,即便用今天網路時代的標準來看仍然勇氣驚人。

孬種與戰神

米洛斯‧福曼在先後遭到納粹和蘇聯佔領的捷克長大,他的第一部電影《消防員的舞會》不僅遭到禁演,還差點讓福曼因「危害社會主義經濟」之名打進大牢。失敗的布拉格之春革命第二年他就離開捷克,定居美國。

「我是個孬種,因為我不敢在捷克當個反抗者,並以反抗者的身份坐牢。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總是特別欣賞那些反抗者,並且一直熱衷於拍他們的故事。」福曼曾說。

所以自認孬種的他才會挑上最富爭議性的美國言論自由戰神拉瑞‧弗萊恩特。

弗萊恩特不僅因為色情雜誌《好色客》坐過牢,還多次因為藐視法庭而被逮捕。他穿過星條旗尿布上法庭,穿過印有「Fuck the Court」標語的 T 恤上法庭,甚至在多少人不得其門而入的聯邦最高法院上放肆尖叫而被逮捕。

1977 年拉瑞‧弗萊恩電視訪問,一個月前他才遭檢察官小西蒙萊斯(Simon L. Leis Jr.)以多項罪名起訴,一審遭判刑二十五年,本案也成為電影《情色風暴 1997》的取材基底。

生怕戰線不夠長,弗萊恩特主動贈閱他的硬派色情雜誌給美國總統、副總統、全體國會議員以及 9 位大法官本人。他甚至把拒送雜誌的美國郵局告上法院,促成了白紙黑字的判例確認國會議員不得拒收選民的來信。

女權團體火力全開

從來對拉瑞‧弗萊恩特沒有好感的女權團體在《 情色風暴 1997 》上映前就開始集結,做好了全面殲滅這部電影的打算。

她們說動了弗萊恩特的女兒出面指控父親對其性騷擾(雖然無關電影主旨),然後呼籲抵制電影本身:「我的父親不是電影中所描述的那個犧牲一切對抗言論審查、保護言論自由的英雄。他一點都不在乎言論自由。他在乎的只是如何藉由對女性和兒童的性剝削榨出數以百萬計的財富。」

隨後,女權運動者格洛麗亞‧斯泰納姆(Gloria Steinem)投書《紐約時報》將弗萊恩特比作色情版的納粹黨和 3K 黨,並集資刊登「For Your Consideration」廣告,呼籲奧斯卡的評審絕對不要投給這部同情色情書刊的電影。


「我並不認可拉瑞‧弗萊恩特的所作所為,但我認可的是:在這個國家裡你我都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如此作為。我認可的是在這裡我可以決定我要拿出《好色客》來好好欣賞,或是認定那雜誌根本是垃圾並把它斷然丟進垃圾桶裡。」

福曼並再三澄清自己此生來沒有買過任何一本《好色客》,試圖跟弗萊恩特的色情刊物劃清界線。

弗萊恩特強調雜誌上所有的模特兒都是自願而且領有豐厚報酬,同時表示從來沒有證據認為雜誌上所演示的性幻想畫面會導致真正的性暴力。他還把好不容易快要脫身的福曼再度拖下水,得意洋洋地說:「他也許此生從來沒買過任何一本,但籌拍這部電影的過程當中他可是每一本都翻遍了!」

從未相交的平行線

自由主義者向來反對審查,認為即使是對色情言論的審查都有害言論的自由市場。基進的女性主義者則將色情出版品與對女性的壓迫、剝削連結在一起,一直試圖推動徹底禁絕色情出版品。色情言論自由和身體自主權這兩條平行線始終未能相交。

夾在兩條平行線中的《 情色風暴 1997 》最終票房失利,奧斯卡上也全軍覆沒(只入圍了兩項),但二十年後它所引發的議題一點都沒有過時:

網路早就讓取得色情資訊的門檻降到歷史最低點(拉瑞‧弗萊恩特都早就把自己的集團業務重心轉向賭場以及與色情無關的雜誌),色情言論自由和身體自主權的十字軍都找到了全新的戰場。不管是全球性的 Free Nipples(解放乳頭運動)運動和 MeToo(我也是)運動,或是本島專屬的文化餘興活動——每天在臉書上檢舉來、檢舉去的言論糾察隊,都證明我們迫切需要一部「情色風暴 2018」。

色情大王的邏輯或許仍未生鏽:這世界上每一件事都要付出代價,而活在一個自由社會的代價就是容忍你討厭的事物。

「拜託,我可是得容忍福斯新聞網呢!」因為遭白人至上主義者狙擊而下半身癱瘓至今的他,坐在輪椅上一派輕鬆地回覆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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