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安排,靈魂的約定

2010 年夏,本都已決定要在紐約待下闖蕩的我,因為《木蘭少女》的重製,毅然決然返台,成立了「瘋戲樂工作室」,準備打拼自己的音樂劇事業。沒想到,《木蘭少女》的成功卻讓我被更多電影前輩看到,進而得到了第一部長片配樂《翻滾吧!阿信》的創作機會,也拿到了這張進入電影圈的入場門票。

接著,《阿信》的配樂讓我先後入圍了金馬獎與金曲獎,因此流行音樂圈的人也逐漸認識了我,開始發我一些編弦樂的案子;其實這真是一件滿弔詭的事……因為對許多流行音樂圈的人而言,我就是滿嘴樂理、擅長管弦樂的「學院派」,但對古典科班作曲出身的人而言,我則是一個未經過正統訓練、寫著「假管弦樂」的半調子,殊不知鼓子裡,我其實是一個喜歡百老匯音樂劇的搖滾吉他手。

總之,後來的幾年,我在台灣的電影配樂工作順利起飛,加上零星的流行音樂編曲與製作,以及原本的劇場配樂工作,算是很順利地「長成」了一個遊走在三者之間的斜槓音樂人。只是,瘋戲樂工作室,以及我的音樂劇理想,則似乎暫時被擺在一邊了。

台灣的流行音樂一直不乏對弦樂的使用,但對管樂(特別是木管)的使用則較少見,相較之下,或許早期民歌時代以及那卡西時代, 反更能聽到不同管樂的聲響與色彩;身為一個「學院派」以及豎笛者聯盟(目前成員應該有,我,跟盧律銘),既然得到了流行音樂的編曲機會,自然是要推廣一下美妙的木管聲響,誰知道每次編曲只要加入木管,就會被說太古典、太甜美、太像迪士尼,最後往往必須忍痛改掉。因此,木管在我那段時間的創作內,大概也只限於電影或劇場配樂了。

2012 年,我為侯季然導演的電影作品《南方小羊牧場》創作配樂,也為電影寫了一首同名片尾曲,邀請詩人王小苗作詞,女孩與機器人 Riin 演唱。這是一首既魔幻又童趣、既詩意又浪漫的小品,編曲上為了維持與正片配樂調性的一致,除了鋼琴、低音提琴、打擊、木琴、獨奏小提大提外,四隻木管可是通通都用上了!除了藝術上考量外,或許對當時的我來說,也很叛逆地想證明,木管在流行歌曲上的各種可能。

2013 年,我收到了一封 email,寄件人叫做 Peggy Hsu,說她因為〈南方小羊牧場〉這首歌注意到我的編曲,有一首新歌想找我合作,希望聲響要帶點音樂劇的敘事感,樂器上也希望有木管的使用。說來真是汗顏,當時我完全不知道 Peggy 是何許人也,更沒聽過〈氣球〉。但管他什麼黑的白的紅的黃的紫的綠的藍的灰的,光看到音樂劇與木管這兩個關鍵字,我就覺得我們會一拍即合。

那是我與紅髮歌姬、北投女巫、AKA 音樂精靈許哲珮的第一次合作,那首歌叫做〈Tippy Toes〉,收錄於 Peggy 許哲珮2014年《圓舞曲》專輯。

之後,我與 Peggy 像是失散多年的好友,開始了一個又一個的音樂合作;2015 年,Peggy 邀請我擔任她的專輯《搖擺電力公司》的製作人,這是一張以管樂、搖擺樂、電器為特色的專輯,該專輯也很幸運地在當年入圍了四項金曲獎;2016 年,我們再度合作「潮派對」,在音樂、影像、多媒體之間激盪更多可能。除此之外,我也常邀請 Peggy 擔任《瘋戲樂 Cabaret》的表演嘉賓,甚至後來還一起發展出了《月光下的搖擺少女》這齣以台灣時代歌謠為故事主軸的小型音樂劇。

在音樂上我們的默契往往不言而喻,在製作上她的嚴謹與效率更是讓我這個表格王欽佩(錄音師們,你們應該看看她使用 ProTools 剪音軌有多快!)我倆都是多面向、多變的怪胎,但彼此的弦外之音,對方似乎總能聽見,在鬆與緊、理性與感性間的平衡,絕對是華語樂壇的最佳拍檔。

接下來的幾年,我忙碌於瘋戲樂的開拓,Peggy 也開始有了家庭,但我們一直維持著不錯的友誼,事實上,我是一個常常接受她各種靈療(催眠、水晶、抽牌、占卜……)的苦悶厭世音樂人。今年秋天,Peggy 的第九張創作專輯《失物之城》即將問世,是一張以「潛意識」以及「前世今身」為主題的概念專輯。

隔了幾年再度與 Peggy 合作的感覺非常奇妙,我們像是在音樂旅程約定好了一般,一起在音符與節拍之間碰撞、冒險;相較於之前,彼此累積了更多的默契和信任,伴隨著時間的成長與自我進化,面對這次的主題概念,更是擦亮自己的直覺,釀出更多內斂與沉穩。專輯中,好幾首我負責的編曲,事後聆聽都無法想像自己當下是怎麼編出來的,感覺冥冥之中一切本來都已經寫好在那裡了,只是過程中有股力量藉由我的手把音符按出來而已,諸如此類關於這張專輯製作的神祕故事實在太多,或許整個過程對我而言,就是一段深沉的靈魂探索與療癒之旅。

長期以來,Peggy 的音樂對金曲獎來說總是太獨立,對金音獎而言又顯得太流行(評審們說的),而她喜愛的各種曲風,像是 Waltz、Gypsy、Swing、Tango 等等,往往也是華語流行樂壇沒那麼普及的選項,在市場表現上也沒那麼討好。或許也正因如此,我們兩個遊走於主流與非主流、熱愛在不同領域樂風之間冒險、難以被定義、討厭被定義、甚至被摒棄的怪胎,才會被宇宙湊在一塊吧。

而這,真是太美好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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