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羅斯石棉鎮,讓石棉再次偉大!

數十年來,俄羅斯石棉生產商由於堅持生產這種已在 60 多國遭禁的致命物質,而不斷遭受抨擊。或許這個以石棉命名的小鎮,終於找到為他們出頭,並洗刷石棉多年污名的完美人選:美國總統唐納德‧川普(Donald Trump)


俄羅斯‧阿斯別斯特(Asbest)——「川普跟我們是一隊的!」烏拉爾石棉公司(Uralasbest)的理事長弗拉基米爾‧科切拉耶夫(Vladimir V. Kochelayev)說道,他的公司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石棉製造商之一。他引用了一份報告,指出川普政府正放寬石棉的使用限制。

美國從 2002 年起停止開採石棉礦,但在俄羅斯烏拉山下巨大的礦坑,卻未曾停止開採石棉,並傾銷至全球市場。周遭城市中,幾乎家家戶戶都以各種形式仰賴這個世界衛生組織形容為「連環殺手」的物質維生,或者簡單稱之為 Asbest ,即俄文的石棉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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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礦場的觀景平台,石棉製造龍頭烏拉爾石棉公司的原料即由此礦場供給。(James Hill / The New York Times)

加拿大也有以石棉為名的城鎮:阿斯貝斯托斯(Asbestos),但該鎮在數年前已停止生產石棉,並且動了更名的念頭,希望藉此抹去大眾的負面印象。在其俄羅斯孿生小鎮上,以炸藥爆破來採集石棉,造成空氣瀰漫濃厚的石棉粉塵,當地人卻鮮少質疑這種作法,更認為沒理由要為城鎮改名。

儘管如此,為了擺脫石棉與肝癌及其他相關疾病的負名,他們採用了特定類型礦物的技術名稱,將產品重新命名為「溫石棉」(chrysotile),以重塑形象。科切拉耶夫説,溫石棉不僅聽起來較不嚇人,也真的比較不嚇人——他忽略了溫石棉是一種致癌物質的事實。

他堅稱「溫石棉」較其他形式的石棉更不危險。「石棉」是纖維礦物的通用商業名稱,直到 1970 年代,世界各地仍廣泛地將石棉運用於保溫、屋瓦、防火服飾和許多其他產品上。「我不能保證它絕對安全,」談及溫石棉,科切拉耶夫説道,「但在受控的情形下使用它並不會造成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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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拉爾石棉公司培訓中心的食堂懸掛阿列克謝‧P‧雷迪珍斯基(Alexei P. Ladyzhensky)的肖像。他在 1885 年發現石棉礦床並協助建立該鎮。(James Hill / The New York Times)

「美國總統川普批准」

多年來,科切拉耶夫的公司觀察到,在健康責任的議題愈發嚴重之際,全球反石棉的運動也愈激烈。2018 年,在川普執政下,美國環境保護局鬆綁美國使用石棉的嚴格限制,該公司對此欣喜萬分。雖然美國環保局否認有過此類情事,烏拉爾石棉公司仍在其 Facebook 頁面上張貼照片慶祝。照片中,石棉棧板封膜上印有川普面孔和「經美國第 45 任總統川普批准」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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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別斯特市中心,烏拉爾石棉公司優良員工的榮譽肖像。(James Hill / The New York Times)

實際上,烏拉爾石棉公司所銷售的石棉並未加上川普面孔的戳印,這張圖只是公關噱頭,但它成功引起了媒體的廣泛關注;在此之前,這家公司只有被反石棉人士譴責時才會登上新聞頭條。

「這是一場相當成功的媒體操作!」烏拉爾石棉公司中,構想出此噱頭的年輕公關專家帕維爾‧卡什普羅夫(Pavel Kashpurov)表示。美國環保局在川普任命的史考特‧普魯特(Scott Pruitt)擔任局長期間,宣布石棉的「新用途」規則後,卡什普羅夫隨即提出了此構想。社運人士譴責這些規範為石棉的應用開闢更寬廣的康莊大道,而環保局則反駁其意圖遭到誤解。

美國早期的石棉多從巴西和加拿大進口,而隨著兩國退出了生意戰場,俄羅斯察覺到這是輸出國內商品的大好機會——只要能讓美國人不再擔心石棉、或溫石棉的致命威脅,並聽進俄羅斯聲稱其石棉並不如此窳劣的推銷宣傳。在多年的產量下滑後,烏拉爾石棉公司成功將 2018 年的石棉產量,從原本的 27 萬 9,200 噸提高至 31 萬 5,000 噸,其中有八成銷往海外。

但銷往美國的,只有 67 噸,美國市場雖然龐大,卻因健康疑慮而消失,不過現在進口量略有增加。然而美國 2018 年總進口的 750 噸,仍遠不及 1973 年消耗的 80 萬 3,000 噸;在那一年,多起訴訟和諸多健康警告,將石棉推上風口浪尖,從此石棉便成了死亡和財務危機的代名詞。

不論有沒有川普幫助,莫斯科以東約 1,500 公里的阿斯別斯特居民,並不指望石棉產業會迅速復甦。

但將石棉更名為溫石棉之舉,確實減緩了該鎮經濟基礎的潰堤,並削弱了全球對於禁止任何石棉的呼籲。

前市長安德烈‧科爾扎科夫(Andrei Kholzakov),目前擔任一個替石棉產業遊說的國際貿易工會組織主席。他説,至目前為止,要美國政策 180 度大轉彎,希望仍然渺茫。但他也說,川普身為熟悉營造業的商人,「會比其他人更瞭解石棉的現實層面」。

在成為美國總統之前,川普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替有阻燃功能的石棉辯護。川普曾在 2012 年發布推特聲稱,如果當初建築物中的石棉沒有被「一無是處的垃圾」取代,在九一一攻擊中「世貿大樓就不會被燒毀」。1997 年川普的著作《東山再起——投資界的不死鳥》(The Art of the Comeback)曾提及石棉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宣稱迫使校園以及其他建築移除石棉是「由暴民領導的」行動,而非出於健康考量。

這些看法與俄羅斯長久來的觀點不謀而合,他們認為石棉製造商深受貪婪(且主要是美國人)的律師之害。這些律師精心策劃,藉著控告與石棉相關損害和生產替代阻燃材料的化學公司,來賺取訴訟費。

石棉熱不滅

經過 130 多年的密集採礦,這個石棉之城的地底仍然蘊涵足夠的溫石棉,可維繫烏拉爾石棉公司下一個百年的營運,前提是其客戶(主要是亞洲和非洲)不會避之唯恐不及。

即便世界衛生組織 2014 年的報告指出,全球每年有逾 10 萬 7,000 人死於這項產品,居民對石棉的熱情也像無底洞般不停歇。

甚至連當地醫生也完全投入其中。

阿斯別斯特綜合醫院的主任醫師伊戈爾‧布拉金(Igor Bragin)駁斥了 2016 年一項「不符現實」的科學研究,其結果顯示當地的肺癌發病率有所攀升。該研究對阿斯別斯特及其周邊地區,進行了死亡率的比較分析,結果顯示「在統計上,在阿斯別斯特肺癌、胃癌和結腸癌的死亡率明顯高出許多。」而間皮瘤(肺癌的一種,在西方常歸咎於接觸石棉而引起)的發病率並未能納入研究,因為俄羅斯沒有單獨記錄這種疾病。

儘管某些科學根據宣稱溫石棉,或作「白石棉」——比「黑」和「藍」石棉更不危險。但國際癌症研究機構(International Agency for Research on Cancer)表示「有足夠的證據顯示所有形式的石棉對人都具有致癌性」,包含溫石棉在內。

烏拉爾石棉公司說,員工罹病的個案已急劇下降,因為公司在其偌大的加工廠加裝了更好的空氣過濾器,並強制工人戴上更好的防護罩。雖然自詡已經改善生產狀況,該公司仍拒絕准許外人進入工廠,聲稱工廠位在限制區內。

許多阿斯別斯特居民認為,身在重工業區,有太多東西要擔心了,包含幾里外的核電廠、甚至是近在咫尺的火力發電廠,石棉可能是所有煩惱中最微不足道的。

「不管是什麼東西都可能有危險,」身著皮草大衣的 30 歲婦人克休莎‧烏斯蒂諾娃(Ksyusha Ustinova)說道,她與朋友一同到訪這個郊區小鎮,窺看近 10 公里深的石棉礦洞。「為什麼要如此擔憂石棉呢?」

在石棉工廠工作了數十載的 88 歲老翁維克多‧斯捷潘諾夫(Viktor Stepanov)目前靠領取社會撫恤金過活。他表示自己年事已高,且健康狀況良好,足以證明所有關於石棉的「癔病」都不可能是真的。他解釋在石棉工廠工作時,每日都會喝一瓶由公司免費提供、幫助勞工們抵禦疾病的牛奶。

「任何東西都有一定程度的危險,」他說道。「百分百的安全擔保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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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歲的維克多‧斯捷潘諾夫表示,他的高齡足以證明,一切關於石棉的「癔病」都不是真的。(James Hill / The 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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