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冰時,我只感到自由」

以往,膚色或將成為她們溜冰路上的一道阻礙。於是,在紐約哈萊姆區,一個專屬於有色人種的花式溜冰學校成立了,希冀能給予這些熱愛溜冰的女孩,不受打壓的自由、自信與自尊。有著黑棕膚色的女孩們隨著樂音在冰上舞蹈,挑戰著花式溜冰長久以來由白人主導的傳統


美國·紐約——想到花式溜冰選手,腦中浮現的會是誰?

也許是優雅旋轉的南茜·克里根(Nancy Kerrigan),或者是自信且不費力地溜冰的關穎珊(Michelle Kwan)。

也有可能,是蘇利亞·包娜麗(Surya Bonaly)或史塔爾‧安德魯斯(Starr Andrews)——她們都是冰上形象與表現同樣大膽的非裔黑人女性——但有色人種的專業溜冰選手,在該領域僅占了一小部分。

對哈萊姆(註1)河岸州立公園的人們來說,卻不盡然是如此。一年到頭,每週兩天,都能見到黑棕膚色的小女孩們在冰上滑行、旋轉。

「溜冰時,我只感到自由,」十歲的喬尼·卡特(Jonni Carter)說道,卡特參與了一個名為哈萊姆花式溜冰(Figure Skating in Harlem)的課後才藝班。「當你在冰上滑行,風吹向你,感覺就像在飛翔。」

哈萊姆花式溜冰為年輕的非白人女孩提供了一個空間,讓她們能建立自信、培育學術成就,並以花式溜冰瞭解自己和周遭世界。1997年,雪倫·寇恩(Sharon Cohen)在一群父母邀請下教導他們的女兒溜冰,之後她創建了此計畫。她的初衷是建立一個「能讓女孩們表達自我及生活中發生之事的團體」,並逐步發展成一個服務超過 170 個 6 至 18 歲女孩的計畫。

寇恩說,如同多數奧運項目,花式溜冰傳統上「由白人主導。」2017 年,美國奧運委員會(U.S. Olympic Committee)指出,美國花式溜冰選手中約有 25% 為「有色人種」。該運動項目之所以缺乏多樣性,主要源自於它相對不易觸及:優質的溜冰場時段很難取得,而有競爭力的溜冰選手在培訓、裝備、服裝和其他開銷上,花費可能多達五萬美元。

哈萊姆花式溜冰並未標榜是未來奧運選手的培訓場。反之,該組織以在團體內建立認同感,讓這個被視為個體的、競爭性強的,且有時是孤獨的運動項目得以民主化。

2018 年 12 月 2 日,康乃狄克州斯坦福,泰瑞康納斯花式溜冰公開賽(Terry Conners Synchro Open)前,哈萊姆冰隊成員亞奇拉‧艾文(Akyra Irvin)準備參賽。(Flo Ngala / The New York Times)

超越想像,與膚色

女孩們開始參與計畫時,她們會依年級被分入四個小組:「星星」是一到三年級;「專家」是三到五年級;「冠軍」是五到七年級;而「領導者」是八年級到高中生。

該計畫有三個核心領域:花式溜冰、學術發展、領導力培養。「花式溜冰」的內容包括在紐約溜冰場一週兩次的冰上、冰下教學;自七年前起,便有三支溜冰隊同時在三州合辦比賽中競爭。寇恩強調「學術發展」也同等重要,是用以幫助年輕女性增進她們的閱讀、寫作和算術能力。

參與計畫的學生們要接受電腦評估,測試她們的學業強項和弱點。接著,她們會被放入家教小組(通常由四到五位女孩組成),她們將在哈萊姆 125 街的計畫基地接受每週兩次的個別指導。「領導力培養」則聚焦在解決爭端、身分與職涯探索。每週,女孩們都要花 10 到 11 小時在此計畫上,多種元素彼此相互作用,從肢體、學術和情感層面上支持著她們。

「它建立起我們的自信和自尊,」六歲時曾參與哈萊姆花式溜冰的喬尼說道。「不是自我中心,而是讓我們對自己更有信心——我們可以超越自己的想像。」

在河岸州立公園的置物間旁,喬尼回想起最近在康乃狄克州的一場比賽。「冰面很滑,但那是我這輩子最低的一次俯衝,技術上來說,這是一項成就,」她說。「俯衝後我馬上站了起來,而且我非常高興能夠參賽。」

泰瑞康納斯公開賽中,哈萊姆冰隊的成員們在起始位置就位。(Flo Ngala / The New York Times)
泰瑞康納斯公開賽開始前,哈萊姆初級冰隊的成員們在更衣室裡信心喊話。(Flo Ngala / The New York Times)

當天(也是她的十歲生日)的其他亮點包括:和朋友們坐在巴士上分食派對城市(Party City)的杯子蛋糕、聽音樂,然後在一個叫做 Hooked 的應用程式上「閱讀恐怖故事」。

為了建立與培養自信心,哈萊姆花式溜冰直面非裔女性在溜冰運動中代表性不足的問題。在領導力與賦權課程中,女孩們參與由社工團體規劃的課程,協助她們做身分協商,處理那些將影響幼小孩童的議題,如霸凌和社交媒體的負面影響。她們也學習了在溜冰場上、和溜冰場外,那些外表與她們相似的成功女性故事。

「在一個長期由白人主導的運動裡,作為一個非白人女性,總會在身分上遭遇困難,」溜冰項目負責人法西蒂·倫斯黛爾(Vashti Lonsdale)說。她點名專業溜冰選手蘇利亞‧包娜麗、史塔爾‧安德魯斯,和戴‧博比洛尼亞(Tai Babilonia)為可能學習的榜樣。

「尤其是看到蘇利亞,在其領域裡作為一名叛逆者,證明自己不需要擁有標準長相,也能成為一位優秀的溜冰選手,我認為這有著極強大的力量。」她說。

「這就是我們的未來」

2018 年 12 月 2 日,康乃狄克州斯坦福,泰瑞康納斯花式溜冰公開賽,比賽開始前,哈萊姆初級冰隊成員亞言·錢許(Ayaan ChanShue)在冰下彩排。(Flo Ngala / The New York Times)
泰瑞康納斯公開賽前,在教練的監督下,哈萊姆冰隊的成員們在更衣室裡治裝。(Flo Ngala / The New York Times)

回到溜冰場上,一位戴著粉色手套和白帽子的小女孩,試圖開始做飛燕式旋轉,此動作要求溜冰者保持單腳平衡,另一隻腳向後伸展。她摔倒,跪坐在地。她沒有半刻停頓,迅速自己站了起來,滑向在場上另一端的兩個朋友懷裡。

在這些女孩的左邊,場上比較空曠的區域,另一個溜冰者失去平衡,身體開始搖晃。但在她跌到前,另一個女孩伸出雙臂抓住了她。

「在來到哈萊姆花式溜冰後,我才明白,一名非裔美國女孩溜著冰這件事,有多麽重要,又多麼不尋常。」13 歲的蕾文·威廉斯(Raven Williams)說道。

開始參加比賽後,她注意到:多數時候,她們是唯一一支由黑棕膚色女孩組成的隊伍。其他溜冰選手「可能會盯著我們看,但當我們真的打敗她們時,那會是世界上最棒的注視,因為她們並不指望你做得到,」她說。

僅管世上最著名的女子溜冰選手大多是白人和亞裔美國人,但只要在網路上信手一搜,就會出現黑人溜冰選手出人意料的影像。在我想著女孩、想著溜冰、想著自由時,一支影片在我腦海中浮現,清晰而突出。那是 16 歲的史塔爾·安德魯斯在 2018 年美國花式溜冰冠軍賽(U.S. Figure Skating Championships)中的表現。她隨著惠特妮‧休士頓的《剎那永恆》(One Moment in Time)歌聲溜著冰,當安德魯斯在冰上舞動,一位評論家以「有點野心勃勃」回應她早先宣稱自己要「登上奬台」的言論。

但在她五分鐘的競賽時程裡,安德魯斯建立了一種動能,與休士頓聲音裡的情感起伏相配。她以後外點冰三周跳著地(註2),優雅地旋轉。情感出現轉折,而當休士頓的聲調漸強,安德魯斯眼裡開始噙滿淚水。

評論家在驚嘆和興奮之情中宣布:「這就是我們的未來。」

2018 年 12 月 29 日,紐約,哈萊姆冰上課程的學員們為即將到來的比賽帶妝彩排。(Flo Ngala / The New York Times)
2018 年 12 月 29 日,紐約,哈萊姆冰隊的成員們在彩排時歡呼。(Flo Ngala / The New York Times)

註 1:哈萊姆是美國曼哈頓的社區,曾為 20 世紀時美國黑人文化與商業中心,現仍有許多人將此區視為「黑人區」。

註 2:後外點冰三周跳為一種花式溜冰技法,其動作為單腳向後滑行,用另一腳外刃起跳,同時以向後滑行一側的足刀齒點冰,旋轉 360 度後,以起跳側腳落冰,連續跳躍三次。

泰瑞康納斯公開賽前,哈萊姆冰隊的女孩們綁好鞋帶。(Flo Ngala / The 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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