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將失去它的靈魂」:明治神宮外苑開發計畫引發的民怨

抗議者表示,把明治神宮外苑改建為商業中心的計畫不僅要砍 1000 棵樹,還會摧毀周遭的建築遺產

這是一座鬱鬱蔥蔥的綠洲,坐落在被鋪滿柏油路和水泥高樓的市中心;這是運動迷朝聖之地,人們會湧入兩座別具歷史意義的體育場,觀看棒球和橄欖球比賽;這也是一塊寧靜之所,讓 1978 年在此觀賞了一場棒球賽的村上春樹決定成為一名小說家。

但如果一切按照開發商和東京都政府的計畫進行,這座位於東京市中心的熱門綠地「明治神宮外苑」將被剷平,用來興建兩座摩天大樓、一家飯店和新的多座全新體育場,成為一處商業中心。

這座占地 66 公頃的公園,在將近一個世紀前由私人捐款和修建,旨在紀念明治天皇,如今是深受東京市民喜愛的避風港。市民漫步其中,或像村上春樹一樣,在數百棵樹的陰影下慢跑,其中包括可以追溯到公園興建之初的宏偉銀杏林。

明治神宮外苑開發計畫由三井不動產和伊藤忠商事主導,於 2023 年 2 月獲得東京都政府批准,計畫拆除有 97 年歷史的「明治神宮棒球場」,以及日本橄欖球的精神歸屬「秩父宮橄欖球場」,建造兩座高 200 公尺的摩天大樓。

位於明治神宮外苑的棒球場。美國棒球傳奇人物貝比・魯斯(Babe Ruth)曾於 1934 年全明星賽在此登板。1978 年,29 歲的村上春樹在此觀賞了一場棒球賽,並決定成為一名小說家。(Getty Images)

國寶的去留

根據社運人士的說法,這項耗資 3490 億日圓(約 775 億新台幣)的專案預計於 2036 年竣工,不僅要移除 1000 棵樹,也將摧毀該區域的建築遺產。他們表示,神宮外苑的命運在黑箱操作中被擅自決定,過程並沒有執行充分的環境評估或是與當地居民的諮詢溝通。

東京大學名譽教授石川幹子表示:「這就像在紐約的中央公園中建造摩天大樓一樣。東京將失去它的靈魂。」

雖然這項建設的一些小型工程已經開始動工,但意圖阻止該計畫的民間力量正日益壯大,2023 年 4 月,約有 6000 人參加了公園的示威活動。

阻止該計畫的請願書已獲有數十萬份簽名。反對者包括環保人士、崇敬該地與皇家歷史淵源的保守派政治家、城市規劃師和運動員等。

前日本橄欖球國家代表隊選手平尾剛表示:「身為熱愛橄欖球的人,我們不希望運動變成有心人士拿來遮掩的工具,這擺明就是打著體育的名號去破壞環境。」

這項開發計畫是東京奧運的一部分,如今公園的天際線已被東京 2020 年奧運的主要場館所占據。由於新冠病毒,奧運限制觀眾入場,場館在奧運期間幾乎是空著的。為了騰出空間蓋這些場館,當時已經砍了大約 1500 棵樹木。

反對者呼籲改造現有建築物,而不是拆除它們,並且應該盡可能保留所有樹木。

但這項重建計畫得到了許多重量級政治人物的支持,包括前日本首相、自稱橄欖球迷的森喜朗。由於被爆出對女性體育行政人員性別歧視,他被迫辭去東京 2020 奧運組織委員會主席一職。

現有的橄欖球場建於 1947 年,以秩父宮雍仁親王命名,據說將被改建為一個鋪有人造草坪、座位數大幅減少的多功能巨蛋。

位於明治神宮外苑的秩父宮橄欖球場。這裡是日本橄欖球協會總部所在,同時也是精神歸屬。(Getty Images)

著有多本探討日本當代文化書籍的美國作家羅伯特・懷廷(Robert Whiting)曾在 1960 年代於鄰近的明治神宮,觀賞了他人生第一場棒球賽。對於這個棒球場改造計畫,他表示感到「厭惡」。

懷廷說:「明治神宮棒球場是國寶。在擁擠、巨大而嘈雜的城市裡,它是一片寧靜綠洲,是廣大明治神社森林複合體的一部分。我非常喜歡去那裡。但現在它將被一個閃亮的新設施、摩天大樓、一家酒店和一個購物中心所取代,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商業利益。明治神宮的情況反映了一個更普遍的社會現象,也就是大型建設公司正在拆毀一個又一個東京地標。」

音樂作曲家坂本龍一在 2023 年 3 月去世前,曾懇求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和擁有土地的明治神宮重新考慮此事。「我們不應該為了短期經濟利益,犧牲前人保護和培育了 100 多年的寶貴樹木,」他在一封信中如此寫道。

占地 66 公頃的明治神宮外苑之於東京就像中央公園之於紐約。(Getty Images)

「炎上」中心的綠洲

日本的國際文化紀念物與歷史場所委員會呼籲對該計畫進行緊急修正。輿論與他們站在同一陣線。《東京新聞》於 6 月做了份民調,發現 69.5% 的受訪者反對該計畫,只有 5.7% 的人表示支持。

社運人士表示,在一個擁有極少綠地且熱島效應已經成為主要問題的城市,砍伐樹木是毫無邏輯的不智之舉。根據 NASA 地球觀測站的數據,全球暖化已經導致東京的平均氣溫自 1964 年以來上升了攝氏 1.5 度,幾乎是全球平均數值的 3 倍;世界城市文化論壇則表示,在 40 個大型全球城市中,東京的公共綠地面積排名第 37 位。

2023 年 2 月,眾多民眾上街抗議明治神宮外苑的開發案,該案計畫將砍除 1000 多棵樹。民眾舉著「拯救明治神宮外苑」的標語上街,反對商業開發。Getty Images

開發商表示,他們會保留一些最古老的銀杏樹,並在其他地區種植幼苗,但專家認為靠近樹木的建設工作將對它們的根系將造成無法修復的損害。《朝日新聞》今年早些時候在一篇社論中表示:「銀杏樹是該區域的核心風景,如果銀杏凋亡,那麼當地的美景將受到嚴重破壞。」

東京都政府辯稱,該公園及其老化的體育場亟須翻新;官員則表示,東京市民應該享有最先進的體育和休閒設施,新的綜合體育館將更為寬敞,具備更多無障礙設施。

參與停止重建訴訟案的管理顧問羅謝爾・科普(Rochelle Kopp)指責東京都政府無視該市居民的意願。科普認為:「明治神宮外苑開發計劃是在沒有公眾參與的情況下擬定的。這種非民主的重新開發方式已經不合時宜。現在,公眾已經了解到這個項目對環境和歷史的破壞性,他們正在發聲,而他們的聲音應該得到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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