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屬於塞拉耶佛全體市民」:重新營運的纜車載著城市駛離往事 

塞拉耶佛圍城戰役(註 1)使休閒景點德雷貝維奇山(Mount Trebević)成了致命狙擊手的大本營。時隔 26 年,塞拉耶佛重新開放山上著名的纜車,往日傷痛是否終能治癒?

Pazite, Snajper!(注意狙擊手!)——暴露在德雷貝維奇山頂上槍手的步槍瞄準鏡中的塞拉耶佛街道上,標誌牌警告著。人們曾會從「狙擊手巷」的一頭快速衝到另一頭,只為給親友送補給品——死亡的氣息如影隨形。

山區導覽員費可列特‧卡赫羅維奇(Fikret Kahrovic)回憶道,在 1992 年至 1996 年間的塞拉耶佛圍城戰役之前,數十萬人都曾在山坡上度過他們的週六時光,但那山區很快就變成了「侵略的象徵」。「當城市淹沒在霧霾之中,德雷貝維奇曾是唯一能夠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地方,但一切都變了,那座山成為我們的敵人。」

如今,在圍城戰役開始的 26 年後,也是塞拉耶佛自二戰得到解放後 73 年,該城希望能藉由重新開放德雷貝維奇纜車,讓大半的過去能夠安息。

33 個車廂將以不同方式展示波士尼亞國旗和奧運的顏色,提醒人們這座山在 1984 年冬季奧運會中的角色。新纜車會遵循從前纜車的路線,從老城區到塞拉耶佛之肺、莊嚴聳立在該城之上的德雷貝維奇山。

纜車最初在 1959 年開張,從留有鄂圖曼帝國影響的巴許查熱西亞(Baščaršija)區,運行到德雷貝維奇山。很快地,它每日都沿著山坡載著上千人。在 1984 年冬季奧運會期間,這座山因坐擁雪橇賽事軌道,成為人們的驕傲泉源。


1992 年 3 月 3 日,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宣布獨立後,舊德雷貝維奇纜車的守衛拉莫‧比貝爾(Ramo Biber)成為這場戰爭的首位受害者。他在塞爾維亞主導的南斯拉夫軍隊繼續包圍塞拉耶佛、並佔領戰略要地時中槍身亡。四週後,在 4 月 5 日,長達 1,425 天的圍城開始,是現代史上最漫長的首都軍事封鎖。

從此,數百枚迫擊砲和無數子彈從這座山上發射,像雨點一般落在塞拉耶佛,圍城戰役期間被殺的 1 萬 1,541 人泰半因此而死。超過三年期間,槍火就有如家常便飯,存在於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1995 年 8 月,迫擊砲襲擊造成數十名平民死亡,引發了國際社會廣泛的譴責,讓北約終於介入,開始戰略性地轟炸德雷貝維奇山上的砲兵營地。波士尼亞境內的塞爾維亞人被迫撤退,而《岱頓協定》(Dayton Peace Agreement)隨後簽訂,根據民族分布線將該國分割成兩個基本上自治的政治體——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聯邦(Federation of Bosnia and Herzegovina)以及塞族共和國(Republika Srpska,非塞爾維亞共和國)(註 2)。

雙方邊界線繞山而劃,聯邦和共和國之間在重建議題上的分歧,意味著德雷貝維奇終將成為鬼城。毀壞的餐廳、飯店、運動設施和山屋殘骸任其腐朽,數以千計的地雷以極慢的速度掃除。強盜在丘陵間遊蕩,襲擊健行團和參觀雪橇道的觀光客,似乎一直逍遙法外。

「我們曾相信,若我們解放了德雷貝維奇,我們就會自由了。」卡赫羅維奇回憶道,「但即使在戰爭結束後,要回到山上也像一場夢魘。到處都是塞軍砲兵陣地,而幾年前雷區也都還存在著。」

然而,在過去數年中,這座山正慢慢恢復成原來的模樣。飯店、餐廳和咖啡廳重建,地雷被掃除,來自塞拉耶佛各地的健行者成群結隊地到訪。

對許多人來說,纜車的回歸是這波修復的最後一步。儘管有些人對於它的曠日費時感到失望,許多人也指責地方貪腐盛行,但人們因纜車重新開放的樂觀情緒還是顯而易見。

塞拉耶佛市民、波士尼亞人、赫塞哥維納人和觀光客,都將能體驗這個全程九分鐘、長達兩公里的纜車之旅,纜車會在聯邦境內的塞拉耶佛啟程,終點到達塞族共和國境內的德雷貝維奇山。

「纜車將會讓每個人使用,我覺得這對於後代的成長非常重要,」一位不願具名的年輕波士尼亞女子表示:「儘管我們不能再創造出舊時代的塞拉耶佛精神,我們還是在創造自己的回憶,卻也繼承我們前人流傳下來的傳奇故事,比方說聳立在我們城市之上、巍峨的德雷貝維奇山。」

另一人則視纜車為從前人生悲喜參半的憑悼:「纜車可能就只是纜車,但這只適用於那些從未身受致命重傷的人。」

纜車行程的定價也迭有懷疑意見。建設成本共計約 2,000 萬馬克(約台幣 3 億 6,000 萬),是該國戰後規模榜上有名的基礎建設計畫,並已醞釀多年。其中相當可觀的一部分資金來自慈善捐贈。

最終決定,一張來回票定價 6 馬克(約台幣 110 元)。市長阿卜都拉‧斯卡卡(Abdulah Skaka)表示:「我絕不會允許纜車只屬於菁英階層。它屬於塞拉耶佛全體市民,而德雷貝維奇是我們最大的自然公園。」

外國人票價為 20 馬克(約台幣 360 元),將近是 3.5 倍,但斯卡卡表示,這仍比歐洲其他相似景點便宜得多。

爆裂後的迫擊砲殼碎片,仍嵌在塞拉耶佛的人行道上,建築物表面上布滿彈孔。從前纜車的殘骸已經移除,而為此一事件而創作並演奏的一首歌曲,將讓樂觀的情緒永垂不朽。

「新青年走向我們/」塞拉耶佛流行樂團大使樂團(Ambasadori)的團員們唱著,「城門猶記得我們的足跡/老舊的纜車索嘎嘎作響/慢慢地爬上雲端/德雷貝維奇又降回城裡了。」

註 1:塞拉耶佛圍城戰役發生在波士尼亞戰爭期間,首都塞拉耶佛遭塞族軍隊圍困,是現代戰爭史上最久的圍城戰。期間,塞族軍隊控制了大多數的軍事要地及武器供給,並對市區進行攻擊,包含平民與軍隊在內,有1萬多人遭到殺害。纜車於戰時遭破壞,停運長達 26 年。

註 2:塞族共和國(Republika Srpska)為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境內的一個政治實體,擁有自己的政府、議會,原有獨立軍隊,但於 2005 年決定合併後,現在波赫聯邦及塞族共和國軍皆隸於國家層級的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國防部。

廢棄多年,總長三公里的 1984 年塞拉耶佛冬奧會雪橇賽道,戰時塞族軍隊曾用來輸送武器,今為塗鴉客與滑板愛好者的聖地。(Giles Clarke / Getty Images)
2018 年 4 月 6 日,塞拉耶佛地標性纜車在 26 年的停運後,重新開始營運。 (Elvis Barukcic / AFP /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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