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 2020 年 10 月 7 日,鄭問紀錄片《千年一問》首映會,距離我完成正片配樂已經有超過半年以上的時間,這天是我第一次在大銀幕前看片。
從電影的第一顆鏡頭開始,我的內心就激動萬分,第一句大提琴一下,眼淚更是奪眶而出。
朋友說,無愛的是工作,有愛的是創作。是啊,對這片的確有著異常的情感與愛,好像跟著鄭問老師一起經歷了一段旅程,又或是進行了一段修煉。總之,自己好像也變得不太一樣了。
記得剛受到監製邀約時,我與王婉柔導演碰了面,她的上一部作品《擬音》(關於 foley〔即擬音〕以及台灣 foley 大師胡定一的紀錄片)讓我印象非常深刻,或許是受到該片配樂影響,內心一直覺得她可能比較喜歡冷調的聲響與音牆,敘事選擇也比較特殊隱晦,因此猜測這次磨合恐怕得花上一些時間。沒想到一見面,她很快地便開始跟我分享她對我過去配樂作品或瘋戲樂作品的想法,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無比犀利卻又無比真誠,絲毫不掩飾。
那瞬間我心想,這朋友我是交定了。
後來,由於電影拍攝期以及剪接期的拉長,我倆還真花了很多時間「交朋友」。我們一起去故宮看老師的展、一起討論最近看過的電影與音樂、腦力激盪這片可能適合的曲風或樂器,甚至聆聽彼此的創作人生與關卡。大概半年後,剪接完成,我這邊的配樂工作即將正式開始,某天約了她來我工作室要討論音樂點與內容,沒想到她竟跟我說:「好啦,那接下來應該就全部交給你囉,我應該不用操心了吧?」
之後整個配樂創作過程中,每次碰面聽剛完成的配樂,婉柔幾乎都在跟我聊老師各階段人生的狀況,其餘全權信任我的判斷,甚至連在終混時的音量動態,都交由我來主導。(但其實她的耳朵好得不得了,每次我做細微的調整,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游刃有餘又帶著強大感性與靈性的姿態,好像也漸漸地影響了我,到最後,整片配樂我也就這樣游刃有餘地完成了。
真的,從沒遇過給我這麼大空間與信任的導演。
這些年來做了許多劇情片與短片配樂,漸漸地,好像也被產業或商業框住,開始對譜寫配樂的流程有各種堅持、對情緒的鋪陳與渲染有各種習慣、對錄音混音的規格有各種要求,開始自己設限自己,開始在舒適圈踏步,甚至開始過度在意導演是否被好好「服務」與「滿意」。
但在《千年一問》的創作過程中,我好像突破了些什麼、也找回了些什麼。
鄭問老師的傳奇一生,或許正是宇宙捎給我的訊息,而婉柔就是這巧妙的使者,透過邀請我一同探索《深邃美麗的亞細亞》,引導我反思人生各階段的創作、鍛鍊心性、進而成長。
無愛的是工作,有愛的是創作,《千年一問》有好多好多人滿滿的愛。
謝謝老師。